客棧內一片寂靜,眾人早已沉入夢鄉,沐墨瞳輕手輕腳摸黑到自己房前,門縫中滲出一點微光,她記得走之前熄了燈的,以為桑蓉又跑過來了,她睡不著的時候就常常三更半夜摸到自己床上,然後兩人一起失眠到天亮。所以當推開門看到淩玄戈正在解上衣帶子的刹那,頓時愕然:“怎麼是你?”
淩玄戈轉過身看了她一眼:“你以為是誰?”
“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沐墨瞳沒想到這麼晚了他不回郡守府而是到她這裏來,正想問有沒有看見何摘星,她在裏麵不知道情況怎麼樣,誰都不會忍心看到那樣一個單純明淨的人受到傷害,驀地瞥見他衣服上一團濕濡的血跡,“你胳膊怎麼了?”
“被流矢射中,一點小傷,不要緊。”
沐墨瞳眉梢動了一下:“月相思最愛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箭上該不會有毒吧。”
“沒有,隻是普通的流矢。”淩玄戈轉身去取桌上的藥瓶,因牽動手臂,動作有些遲緩。
沐墨瞳順手拾起藥瓶遞給他:“傷口還沒處理?”
他點了點頭:“剛準備動手你就進來了。”
“那你坐著,讓我來吧。”
端來溫水以及幹淨的布巾、剪子等東西,待他褪去外麵的衣衫,露出白色中衣,傷口才可窺見一二,之前已經做過簡單處理,把外麵的部分剪去了,陷入裏麵的箭頭還沒有取出來,等脫去中衣的時候才看到其中玄機。
傷口已經凝結,要取出箭頭須得把周圍的皮肉割開。
“我就說怎麼會那麼簡單,果然呢。”沐墨瞳吸了口氣,“是玄武箭。”
玄武箭和一般的箭看起來沒什麼區別,隻有箭頭不一樣,玄武箭的箭頭有倒鉤,射入人體後會勾住筋脈血肉,除了造成肉體上巨大的痛楚外,若取的方法不當嚴重的甚至會殘廢。
“還好不是什麼毒藥,不過受些皮肉之苦而已。”沐墨瞳一邊說一邊取出匕首,放在蠟燭上麵炙烤,“取箭頭的時候會很痛,忍不住的話就叫吧,我就當沒聽見。”
原本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他居然一本正經的答了一句:“嗯好的。”
沐墨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難道他就聽不出什麼是玩笑麼。
對著傷口琢磨了一下,思忖在哪幾處下刀可以避開筋脈,想起他剛才的反應玩心突起,故意湊到他耳邊提醒:“我要下刀了,你真的沒必要忍的。”
淩玄戈動了一下身子,耳根微微泛紅。
沐墨瞳這才笑著縮回脖子,穩手執刀,劃開皮膚,取出箭頭。盡管已經拿捏好了力道,但箭頭鉤在了裏麵,取出來時即便是她也可感覺到皮肉撕裂的聲音,額頭滲出微汗,手下更加小心翼翼,好在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動一下,堅韌得像一塊磐石,倒是讓她壓力驟減。
利落地包紮傷口,清理好東西,細細打量了他的神色:“很累?”
“嗯。”
“因為相思門?”
眉宇之間透出的疲倦怎麼也掩藏不住,但似乎又不僅於此。相思門的事情解決了,照理說他應該去了一塊心病,怎麼反倒是一副心力憔悴的樣子。
沉思了一會,突然長長歎了口氣,身子往後靠在床柱上,冰雪般高潔的麵容一片悵然:“你知道嗎,月相思……她算起來應該是我姑姑。”
“什麼?”沐墨瞳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她壓根就沒明白他在說什麼,愕然地看著他。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比你還要驚訝。”淩玄戈抬手揉了揉眉,繼續說,“她的母親是前朝永興帝後人,而生父卻是軒平帝,也就是我的祖父,當年軒平帝微服在外,與一個女子一見傾心,但是最終礙於種種原因沒能相守,後半生抑鬱而終——這則流傳於皇室的軼聞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隻是眾人所不知道的是,那個女子是前朝的遺民,並且與軒平帝分開的時候已經懷有身孕。”
沐墨瞳消化了片刻,才接受這個驚天秘聞。
微服私訪居然碰上前朝遺民,對方偏偏還是個公主,這倒罷了,最後好巧不巧的兩情相悅——也太戲劇化了。沐墨瞳不知是該驚歎軒平帝的運氣還是替那個女子倒黴。
“那個女子知道孩子的父親是什麼人嗎?”
“開始不知道,後來漸漸也就知道了。”大概明白她想問什麼,他又接著說,“即便知道,最終還是將那個孩子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