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走至院中芙蓉樹下,就聽見裏麵一陣雞飛狗跳。一眾宮人爭先恐後地從屋子裏跑出來,還夾雜著自裏麵扔出的熏爐、花瓶、瓷枕等物。

沐墨瞳立在樹下,好整以暇地看著一幹人狼狽地躲避逃遁,間或發出數聲驚叫。

拒霜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了,真是萬分難得呢。

一個人在樹下站了半晌才有個小太監發現了她,立即像看到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一般疾奔至跟前訴苦:“娘娘您總算回來了……”

瞟了一眼屋內,問道:“裏麵發生了什麼事?”

小太監一副劫後餘生心有餘悸外帶謝天謝地的感恩膜拜樣子,“娘娘要是再不回來奴才們可就沒命服侍您了,您不知道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屋裏那位可要翻了天去,奴才們一個個都被攆出來不說,還沒幾個身上不掛彩的,您瞧瞧這兒,就是被那小子拿青玉盞給砸的……”說著還指著額上的一塊淤青給她看,以佐證自己悲慘的人生遭遇。

“行了行了,說重點。”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以前怎麼沒發現身邊有這麼囉嗦的人。

“回娘娘。”滔滔不絕被打斷,小太監悻悻回歸正題,“是前日您撿回來的那個少年,剛才總算轉醒過來,可沒想到一睜開眼話都沒說上幾句就狂性大發,又是摔又是砸的……”

狂性大發?莫非傷到腦子了,那可就有些難辦了。

瀲灩的瞳眸內倒映出斑駁的樹影,略一思忖便移步向屋內邁去。

陽光穿透雨色天晴的窗紗灑在室內,薄薄的籠在少年蒼白的麵色上,使那精致的五官有種失了真的朦朧,仿佛透著模糊的水暈,似是而非的遙遠空靈,然而一開口,那種空靈悠遠便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衝天怒焰。

“滾開,你們都滾開!”一發現有人試圖接近就如同受傷的幼獸,防備而激烈的將之驅離,眸中滾動著極端的厭惡與無能為力的自棄。

一旁的朱砂冷冷地挑了眉,厲聲喝斥道:“鬧夠了沒!就算要發瘋也先看看這什麼地方,私闖宮闈可不是小罪,這麼想進刑部大牢就盡管鬧,最好把大內侍衛都招過來,也好讓咱們安生,沒的好心好意做了回東郭先生還惹得一身膻。”

少年被朱砂一頓搶白,原就失去血色的臉更是一片慘不忍睹的青白交錯,咬牙倚著床柱支撐劇烈喘息的身體,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折騰之下牽動了傷處。

朱砂卻未為所動,言辭愈見犀利,仿若歎息似的悠悠說道:“世上忘恩負義之人何其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世上沒心沒肺之人又何其多,一個不小心就碰上一個,碰上了就算自己倒黴,辛辛苦苦把他撿了回來,沒日沒夜換湯換藥地伺候,回報的就隻有狼心狗肺,睜開眼就把屋子拆了個七零八落,日後還不知道要怎麼折騰呢。”

“你、你知道些什麼……”少年單薄的身子止不住的痙攣,胸口繃帶滲出片片殷紅,似乎隨時都會不支倒下,卻依舊倔強地挺立。

“誰願意被你們救!我寧願拋屍荒野葬身走獸凶禽腹中也不願讓你們救!”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朱砂哼了一聲,眉目更加冷厲,“但起碼知道什麼叫是非黑白道義綱常,不像有的人對待救命恩人反倒跟個殺父仇人似的,狼心狗肺到這地步也不容易,著實讓人長了見識。要尋死覓活舍身飼虎飼狼都請便,大門在那邊沒人攔你。”

沐墨瞳幹咳一聲,踏進屋內。

剛才兩人的爭吵聽了個七七八八,大致了解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估摸著朱砂的怒氣發揮得差不多是時候出場了,再讓她說下去,那隻剩下半條命的可憐孩子就該給氣得一口氣也不剩了。好不容易從閻王那兒把他撿回來,再白白扔回去實在可惜,差不多曉以顏色就行了,活人總比死人有用。更何況她可沒忘記那少年是桑蓉新找到的試藥對象,把他弄死了她上哪再找一個賠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