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彌山之變,或許更早的時候?
可是,若非如此,如今坐擁這江山萬裏的,還會是他們母子嗎?
沿著長廊向西,便是夾珠禦道,方轉過一處轉角,遠遠就見一眾彩衣侍女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人款步行來。
目光一觸碰到那個身影,淩玄戈便止住了腳步。身後一幹侍從見他突然停下,也跟著靜候在道旁俯首帖耳。不時有小太監斜眼偷偷打量,覷見那張高潔如冰雪的龍顏寧靜莫測,狹長的鳳眸深不見底,暗潮微瀾起伏,莫名的攝人心魄。
須臾那行人走至眼前,一身繡纓藍藤花宮裝的沐墨瞳略一曲膝,濯濯芙蓉姿,領著身後眾侍女盈盈拜下,語聲溫婉柔麗,舉止是無可挑剔的宮廷儀態,然而細細看去卻未見多少恭敬含蓄。
“今兒才從清涼寺回來就途遇聖駕,真是臣妾的意外驚喜呢,想來定是臣妾日夜誠心祈禱打動了上蒼,否則怎會得見天顏。”芙蓉麵巧笑倩兮,顧盼流離間,容華若桃李。
“沒想到我還能得皇後如此垂憐,倒是叫人擔當不起,猶恐相逢如夢。”淩玄戈淡淡出聲,眸光須臾不離那張明豔中遊離出颯爽英氣的嬌靨。
“瞧皇上這話說的,才真讓臣妾誠惶誠恐。”
“哦?皇後也會誠惶誠恐?我以為皇後泰山崩於前猶能麵不改色。”
“皇上抬舉臣妾了,泰山崩塌怎及得上皇上天威,在臣妾看來,皇上可比泰山厲害百倍。”
淩玄戈轉頭向長長的夾珠禦道看去:“皇後倒是難得來長樂宮。”
經過夾珠禦道,轉過長廊便是太後的長樂宮,太後喜靜,附近除卻長樂宮再無其他已入主的宮室。
誰人不知,雖同在宮中,太後一心禮佛,皇後閉門養病,皆極少走動。
“其實臣妾倒是希望能夠日日侍奉太後承歡膝下,隻恐擾了老人家禮佛的虔誠之心就大大不敬了,故而隻有等太後傳召方能一敘舐犢之情。說起來臣妾已有很久沒見太後了,對這條夾珠禦道思念得緊呢。”沐墨瞳抬起手,隨意地理了理鬢邊垂下的細碎流蘇,狀似無限歎惋。
輕風拂過,響起一片衣裙窸窣之聲。
炫目的驕陽下,天祁王朝年輕的帝後相對而立。
一人挺拔清俊,湛然若神。
一人展顏而笑,色若春曉。
遠遠看去,如詩如畫,儼然一對璧人。
“多日不見,皇後還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齒。”
“臣妾多謝皇上誇獎。”應該是牙尖嘴利才對吧,沐墨瞳神情愉悅地回應,“臣妾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覲見太後,就不占用皇上為天下萬民日理萬機鞠躬盡瘁的寶貴時間了,請容臣妾告退。”說罷,便徑自領著眾彩衣侍女瀟瀟灑灑離去。
跟隨在淩玄戈身後的宮監一陣愕然,這沐皇後真是有些過於驕縱呢。皇上還沒走,她倒是先行離開,看似乖順,實則無禮至極,而反觀皇上居然沒有任何怒意的樣子,沐氏一族的勢力果然不容小覷。
淩玄戈原地佇立良久,眼簾微微垂下,遮掩了眸內光華,明黃的團龍紋華袍,在頎長優雅的身形上卻顯出清冷的寂寥,即使是灼熱的陽光也不曾使之驅離,方才在長樂宮內的對話依稀回響在耳側,刺一般深深紮入心底,清晰無比。
果真種在了心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