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從雕花百葉窗中一絲一絲地透進來,溢滿屋內的整個空間,在菱花帳子上打出一大片燦爛的光暈,照到蘇靖沉睡的麵容上。
她淩亂的長發鋪瀉在玉白色的床單上,像是一幅寫意的水墨畫。
臉際清俊簡潔的輪廓,細長的脖子,消瘦的雙肩,以及兩排精致而蒼白的鎖骨,卻在光輝中呈現出一種有悖於和諧的不羈狂野的美麗。
朝書托著帕子在一旁有些呆了,直到帕子上的水完全涼徹底才反應過來。她呀了一聲,就看見蘇靖已經醒了過來。
“女織,帕子涼了,我是去換還是您將就一下?”她索性笑嘻嘻地上前,一天的相處,她也差不多理解了蘇靖的脾性。
那麼何苦自己為難自己。
蘇靖撇嘴,半撐起身子拍了一下她的頭,“你這家夥,稍微縱著你,你就跟我耍賴皮。帕子給我!”
她擦完臉,翻身起床,從朝書手中接過衣服一邊穿一邊問道,“今天是不是還要去給那些姐姐們請早安?”
“是。”朝書幫忙係上衣服帶子,退後兩步上下全身一打量,鄒眉道,“太素了。”
蘇靖往鏡子中瞄了一眼,青色的外衣加藕色的長裙。她的眉頭也起了褶子,怎麼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湊合吧。”她理了理裙擺,這些都是分例上的東西,她可不能像宮中其他女人那樣揮霍千金置一衣。準確來說,她現在身上連一兩銀子都沒有。
“女織,婢子來給您梳頭。”蘭心端著一盤子器物走進來。
蘇靖坐到妝台前,吩咐道,“簡單點,最好能夠束起來了事。”
蘭心大驚失色,“這怎麼可以?”
“我讓你梳你就梳就是。”蘇靖笑道,從她手裏拿過盤子,“來,我幫你端著,你三下五除二幫我搞定。”
蘭心手裏一空,隻能六神無主地用眼睛搜索到朝書,哀求地望著她,豈料朝書也是一樣的表情。
“好啦好啦,蘭心,就拜托你了。”蘇靖把梳子塞到蘭心手中。
蘭心認命地托起她那頭長得不能再長的青絲,目光不由閃動了一下。
“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頭發!”蘭心驚讚道。
“蘭心,你之前是幹什麼的,進宮幾年了。”蘇靖無心似的問道。
“回主子,”蘭心用夾子固定好最上麵的一把,“婢子今年十六,進宮三年,原先是淳良媛的使女。淳良媛難產死後,婢子被派到晏美人那裏當丫鬟。接著就被轉到這裏來了。”
“這樣啊。”說話間頭發經梳好了,當真隻是束起來,可被銀色的雙珠簪子插緊,居然比預想中華麗不少。蘇靖從座上站起,笑道,“你手藝還真好,我是賺到了。”
蘭心瞪大眼,第一次聽見有主子這樣說話,反應過來後臉皮莫名其妙騰地紅了,一直燒到耳根。
“朝書,走,我們去請安。”蘇靖神清氣爽地邁出院門。
昨天夜裏,她一點也不驚訝地從朝書那裏聽到了個故事。
朝書原本就是冉女織的丫鬟,那時朝書的名字還叫做秋心。當時秋心恰巧還是另一個良媛的同鄉,那個良媛也分外關照秋心。秋心卻時常被冉女織虐待。但是,一日秋心為了報答平日的關照之恩時送去的一碗湯卻讓那良媛腹痛一晚,第二天當時管這邊事的晏才人就到了冉女織的屋前拿人去見皇後。
可是最後一查,赫然是良媛自己在碗中下藥想陷害跟自己父親有利害關係的政敵的女兒冉女織。於是良媛被杖刑貶為漿奴,但僅僅幾天後,秋心也因為牽連被打入浣衣局。
後麵的,朝書沒說,蘇靖也明白。真正在碗中下藥的,實際上依舊是冉女織。
所以冉女織才那麼厭惡朝書,其實是懼怕這個當事人察覺出整件事的不妥之處。
蘇靖仰起頭,天空中萬裏無雲,青藍如洗。她相信,後宮不僅僅就這些故事,或許菀蘅那裏,會有更有趣的故事。
“女織,到了,這就是簡寶林的沉香院。”前麵引路的朝書停住了腳步,側身讓蘇靖先行。
蘇靖走進屋門時,隻見冉女織、鳳女織和兩個不認識女人已經在座。
“喲,這是睡遲了麼?這個時候才來。”冉女織冷冰冰地盯著蘇靖和朝書兩人,嘴裏尖刻露骨。
蘇靖傷腦筋地行了一禮。
“妹妹不懂禮數,望姐姐們見諒。”
“妹妹才進宮,姐姐就莫怪了。”鳳女織笑著趕過來拉住蘇靖的手,“來妹妹,認識一下這些姐姐們,以後要多孝敬。”
在她熱情的介紹下,蘇靖記下坐在左上角的女人是吳、趙兩位良媛。
“妾見過吳姐姐,趙姐姐。”
按例製,七品以下的女官不用每日覲見皇後,隻需初一十五去請安,餘下日子到寶林的院裏聚一聚則可。
蘇靖落座後,鳳女織請其中一個良媛上座,大體意思是今日簡寶林身體不適,就由這位良媛代替訓話,無非是她從皇後那裏聽來的諄諄教誨。提到皇後,蘇靖的思緒一下子飛回了兩個月前的獵場,還有昨夜的馥園。
衛柳。
她很適合這個名字,莊重婉約,從口中念出來分外宜人。
“蘇女織?”
“恩?”正發神的蘇靖猛醒。
負責訓話的趙良媛掩袖輕笑,“蘇女織,這些話可都是皇後說的,你切不可輕視。”
“是。”她深深垂首,悄悄向朝書擠了下眉毛。
朝書偷笑起來。
“那麼今天就這個樣子吧,各位妹妹回去休息。”
“是。”所有人站起躬身喏道,一一往門口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