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塌了半拉的城牆,被猛力生生撞碎的城門,往昔高高的城樓如今成了還冒著青煙的焦炭,似乎一陣風吹來,立時就會化為黑色的齏粉,隨風而去。還有血跡斑斑的階梯、雉堞,趾高氣揚、如狼似虎般挨家挨戶大肆搶掠的士兵,婦女的嚎啕大哭和小孩子的悲啼,加上老人的無奈歎息……這一切,把沃陽城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間地獄。
雁門太守鄭濟捂住鼻孔阻擋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和焦臭味,在朱偡的引領下登上城頭,卻被掠過的北風一吹,立時將腦袋縮進裘皮的大氅之內。
“派個使者去定襄,讓胡澤和李祚陵把黃禮拘來,黃禮之軍也應悉數遣回雁門。”
朱偡忙諂媚地笑道:“大人忘了,別駕正在定襄呢!隻需派人去知會別駕辦理就是。”他見鄭濟點頭,又道:“在下以為,胡澤和李祚陵未必會將黃禮拘來……”
“廢話!”鄭濟眉頭一揚正待發作,卻又想起麵前這人乃是自己的心腹兼攻取沃陽的功臣,乃和緩了神色道:“本官也知道要不回來,可即便要不回來也得去要!世間之事,難逃一個理字。胡澤和李祚陵若收留黃禮和黃禮之軍,豈不是欠了我雁門郡天大的人情?人情呐,不去要怎麼顯得出來呢?”
“大人高明,屬下立即去辦!”朱偡轉身就走,卻見一名太守親衛匆匆而來,忙放緩了腳步,隻聽那親衛報道:“稟郡守大人,定襄都尉宋中時在南山兵敗被擒!”
“呸!”鄭濟搓手罵道:“這個蠢材,打不過還不知道逃嗎?!”
朱偡招過一個親信耳語幾句後,上前道:“這下麻煩了,宋中時在胡澤手裏,說不定……”
鄭濟擺手讓朱偡住嘴,向那報信的親衛問道:“他擁兵八千,怎麼就敗得如此之快?”
“是宋都尉屬下袁維造反、作亂大營,宋都尉猝不及防被袁維擒住,兩百親衛多半隨軍侯****戰死。”
“麻煩了,麻煩了,你下去吧。”鄭濟揮退親衛,向朱偡連聲道:“我不救宋中時乃是要給李祚陵一個人情,以圖後計。可宋中時終究是同門之人,又深悉我們與烏兀圖的關聯,如若為保命而向胡澤吐露,胡澤必向刺史稟報……麻煩了,麻煩了,這事搞不好就殃及雁門,甚至牽扯出太傅,鬧出千夫所指的大亂子來!”
朱偡道:“屬下有一計。”
“說!”
“請都尉劉潛去一趟定襄……”
鄭濟作色道:“劉潛乃刺史劉瀚胞弟,素與我等不和,他去豈不是壞了大事!?”
朱偡微微一笑,在鄭濟耳朵密語幾句,鄭濟大喜……
取得南山大捷的李祚陵並沒有立即回郡城,而是妥善收編了宋軍之後,帶上西部都尉袁維南下巡視各縣,撫官吏、安百姓、整軍伍,足足忙了六天才班師回郡城。
這一天,太守胡澤早早地令人灑掃街道,在卯時三刻就帶領文武官員出城在南門外等候,迎接李祚陵凱旋。
黃禮身居胡澤身旁,卻是局促不安,一臉的惶恐,隨著一騎來報:“將軍已過南山,距郡城不過三十裏!”他咬咬牙關,在胡澤耳邊輕聲道:“稟郡守大人,在下還是避一避為好,今日見麵,實在尷尬。”
“無妨!”胡澤有些著急地拉著黃禮的手腕不放。
黃禮苦笑道:“昔日在下是李將軍的上官,卻是兵敗來投;今日李將軍乃是定襄之主,攜大勝之師凱旋而歸。在下心中慚愧,不敢以敗將之身掃了將軍和郡守大人的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