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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穿的都是便裝。嶽琳說著,就伸手弄了弄自己的頭發。她本是一頭長發,平日裏總簡潔地盤在頭上。隨手一弄,頭發就散出幾綹,頓時顯出恰如其分的慌亂來。

嶽琳把腳步聲調整出輕重節奏,使她像是剛從樓下急匆匆跑上來一樣。她慌裏慌張、心急火燎地向上跑,把樓梯踩得“咚咚”響。邊跑邊哭叫著老人和孩子(我們已經弄清了孩子家的情況):“媽!媽……陽陽!陽陽……”

嶽琳的哭叫聲如此淒厲焦灼,如果我不是事先了解情況,也必然相信她確是人質的親人。我按嶽琳指示隱藏著,一點點向樓上接近,耳朵極力捕捉著細微的變化,以便隨時衝上去進行救援。如我們所擔心的,樓上的歹徒早已是草木皆兵,一見此景,立刻發瘋似地叫嚷起來。

“滾開!滾開!再上來我就把小孩兒殺了……”

我屏住了呼吸,將身體繃得如同即將離弦的箭。因為看不到上麵的場麵,我的神經變得非常緊張。這時我聽到嶽琳的腳步聲在樓上停了下來。

“我是孩子的阿姨!你別傷了孩子!”嶽琳仿佛真的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危在旦夕,聲音裏充滿了焦灼和恐懼,她接著叫孩子的名字,“陽陽,陽陽,阿姨來了……”

應著嶽琳的聲音,孩子又驚又怕地哭喊起來:“阿姨,阿姨,救救我……”

我不知道在那一刻,那個精神高度緊張的歹徒是何種心理。但我相信,至少有一瞬間,他是相信了嶽琳的話。我聽見嶽琳停頓的腳步聲慢慢響起,明白她在試圖接近歹徒和孩子。這隻是很短暫的幾秒鍾,隨即嶽琳的腳步聲忽然發生了變化——輕盈快捷,像是掠過草原的獵豹,緊接著,歹徒“啊喲”的一聲,隻來得及叫出一半,那聲音就像是被硬生生掐了回去。在這一刻,我已盡可能快地衝到了樓上,衝進房間,將孩子一把抱起來,離開了危險之地。幾乎與此同時,被安排從樓上爬窗進入的兩名同事也先後躍了進來,將槍口對準了歹徒的方向。

事實上,那個時候危險已經被嶽琳解除——那把帶血的菜刀被踩在嶽琳腳下;歹徒扭曲著身子躺倒在地上,痛苦得叫不出聲來,不知是傷到了哪兒;受傷的老人也躺在一旁,已經昏迷過去。隨後,老人和孩子都被我們迅速送往醫院。經檢查,孩子沒有受傷。老人經過搶救,也脫離了生命危險。

任務完成得很漂亮。歸隊時,大家情緒很好,有說有笑,車裏的氣氛十分輕鬆。嶽琳竟然當眾表揚我,說我“腦子靈活,反應靈敏,理解力很強”。我拿不準嶽琳的話是否通常的客套,從她的聲音來聽,倒是聽不出言外之意來。

“我有一個疑問。”輪到我說話時,我向嶽琳請教,“你當時怎麼沒冒充孩子的媽媽?那不是更容易麻痹對方?”

嶽琳微笑地看著我,因為車內光影的變動,目光閃爍不定。“你猜猜?”她問道。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要是猜得出,我就不問了。”

林光遠笑著說:“我看啊,頭兒可能是因為太自信,擔心那混蛋不相信這麼年輕的姑娘怎麼會有個兒子吧。”

大家都笑起來,嶽琳笑著給了林光遠頭上一下:“混小子,整天沒上沒下拿我開涮!”等笑完,她看著我,正兒八經地問道,“秦陽平,你想想,如果當時我真要是偽裝成那孩子的媽媽,可能會出現什麼情況?”

我想了想,忽然間明白了,問題不在於嶽琳的偽裝是否成功,而在於孩子是否能自然而然地加以配合。

“懂了。要是那孩子猛地看到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冒充自己的媽媽,八成會露餡的。”我說,“不過那麼大的孩子,看見你這種年齡的女人,張口就叫‘阿姨’,倒是很自然的事情。”

嶽琳滿意地笑了,轉頭對還在皺著眉頭琢磨的林光遠說:“我說秦陽平腦子靈活嘛!你還沒回過味兒呢吧?”

我歎了口氣。本來想對嶽琳的急智加以稱讚,卻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我暗想,這個女人真是很了不起。如果她不做這個刑警隊長,完全可以是一個極佳的演員,可以是個心理學家,也許還可以做個成功的商人……可她偏偏是個又苦又累又沒多大前途的刑警,我真不知道,這究竟是一件幸事,還是一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