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她隻覺得全身上下一陣刻骨的疼痛。那細細密密的刺痛感漫入骨髓,有一種冷涼的不適感。
她用盡全力才勉強支撐起身子,順著岸邊早已枯萎的樹幹站了起來。
身下的衣裙早已浸濕,滿目的髒汙,鹹腥的海風吹來,隻覺得一陣一陣地瑟縮。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忘了自己是誰。腦海裏麵一片空白,唯一僅存的,隻有一個男子溫煦的麵容。隱隱隻記著他著一身墨色長袍,風姿卓絕。
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又為何在此處……她拚盡全力地思索著,換來的卻隻有那些更加翻江倒海的眩暈感。
她無力地將自己的頭靠在身後的樹幹上,雙目無光地望著海麵上的波濤洶湧。
有些事情,似乎不想再去細想。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才會這樣覺得,隻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種奇異的力量在阻止她更深地思索下去。
身邊驀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她轉臉一看,隻望見一個漁民模樣的暮年老人,正麵帶關切地問她道:“姑娘,你還好嗎?”
須臾一瞬,她隻覺頭疼欲裂。那耳邊傳來的語調似曾相識,仿佛很久都未入耳了。她用力止住那心頭湧上的熾熱感覺,慢慢問道:“此地是何處?”
“這裏是台州府。”那老人有些疑惑地答道,“姑娘…你……”
胸口驀然一震,莫非……真的是回到了清朝?!那個她被卷入奇異國度之前,生活了十八年的熟悉國土?
她隻渴望地抓住那老人的手,一句話脫口而出:“老丈,能不能告訴我這裏離京師有多遠?”
那之後的一個月,她都是在顛沛流離中度過。身上所有一切能夠被典當的東西都被拿去變賣,她好似瘋癲了一般,隻是執著地想要回去故土。當她終於站在城門前,望著那扇天子腳下皇城的門在她麵前緩緩打開之時,她隻覺得眼窩裏有什麼滾燙的東西順著麵頰淌落,燒得她瑟縮不已。
她順著之前的記憶,來到自家的門口。離家之前的記憶仿佛近在眼前,她回憶裏的唐府依然如她離去時的那樣,靜默而微斂地矗立在街角的一側。隻是房頂的屋簷上掛著幾隻早已褪去鮮紅的“囍”字燈籠,讓她心裏突然驀地一顫。
她突然有些慌張地整理了衣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然後努力地在腦海裏回想了一下她的名字。
唐雲兮。是的,她的確喚作唐雲兮。
在她未被莫名地卷入那場猶如夢境一般的古怪經曆前,她的確是叫做這個名字。
她是唐氏一族父親一脈的獨女,是唐府尊貴的大小姐。
更是小王爺陸承軒未過門的妻子。
想到了此處,她更是難耐心中的焦躁情緒,未及思索,便重重地扣了扣門。
半晌,才有人慢慢吞吞地嘟囔著,緩緩地來開門。
一見她站在門外,那人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張大了嘴,半刻沒有言語。
她卻隻笑著說道:“王叔,你怎麼好似不認得我了?”
“小姐……小姐……”王叔一邊向後退著,一邊跌跌撞撞地向後跑去,“老爺,夫人,小姐她……死而複生了!”
她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家仆慌張的模樣,淡然自若地邁進家門。抬眼便見到父親與母親站在廳前,兩鬢蒼白,與回憶中的印象相去甚遠。
她飛奔撲進母親的懷裏,卻聽得母親帶著顫抖的聲音說道:“雲兮……雲兮……是你嗎?”
她隻顧在母親懷中淚眼模糊,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抬起頭與父親對望之時,卻見父親目光閃爍,似是別有深意。
就在這時,卻聽得不遠處有個陌生的女聲響起: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女兒回來探望你們。”
她聞言隻心中一顫,回首看去,門檻那邊站著一個嬌俏的少婦,懷裏抱著一個垂髫小童,正用疑惑不解的目光與她對視。
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懂了父親的眼光。
那是痛惜。
耳邊隻聽得父親緩緩地說:“見過王爺夫人。”
刹那間,她隻聽得肺腑深處,有個東西砰然碎裂。
之後的事情,她是在恍惚之中知曉。母親將她帶至偏院的小書房裏,一一與她訴說當時的境況。父親的確依言帶回了那百件精美絕倫,富麗華美的瓷器,卻失去了她的行蹤。當時的彷徨與焦灼並不用贅述,隻是聖旨一落,即使她死了,唐氏一族交不出人來,便也是誅滅九族的欺君之罪。
無奈,父親與母親不得不接受太後的建議,將遠方親戚之女過繼來,替她作為唐氏大小姐嫁給承軒,完成了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