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回 申庭訓喜克紹書香 話農功請同操家政(2 / 3)

這裏頭金、玉姐妹兩個人,是憋著一肚子的正經話不曾說完,被這一岔,又怕將來鬥不上卯榫兒,良久忍住笑,接著回公婆道:"方才的話,公婆既都以為可行,交給媳婦商量去。這事靠著媳婦兩個也弄不成,第一,這踏田丈量的事,不是媳婦們能親自作的,得和公婆討幾個人。第二,有煩這班人,要每日每事的都叫他們上來煩瑣,那不依然要公婆操心嗎?要說盡在媳婦屋裏辦,也不合體統;況且寫寫算算,以及那些冊簿串票,也得歸著在一處,得斟酌個公所地方。第三,事情辦得有些眉目,銀錢可就有了出入了,人也就有了功過了,得立下個一定章程。這些事都得請示公公,討個教導。"隻這句話,又把他尊翁的史學招出來了,便向兩個媳婦說道:"你兩個須聽我說,凡是決大計,議大事,不可不師古,也不可過泥古。你兩個人切切不可拘定了《左傳》書下的'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這兩句話,那晉太子申生,原是處著一個家庭多故的時候,所以他那班臣子才有這番議論。如今我家是一團天理人情,何須顧慮及此;稟命是你們的禮,便專命也是省我們的心。我和你們說句要言不煩的話,閫以外將軍製之,你們還有什麼為難的不成?"她姐妹兩個才笑著答應下來。

舅太太聽了半日,問著她姐妹道:"這個話,你們姐兒兩個會明白了;難道這個什麼'右傳'左傳'的,你們也會轉轉清楚了嗎?"她姐妹道:"書上的話,卻不懂得;公公的意思,是聽出來了。"舅太太繃著臉兒說道:"這麼說起來,我們這兩個外姐姐,要和人下象棋去,算蠃定了。"大家聽了這句,不但安太太和安公子小夫妻不懂,連安老爺聽了也覺詫異,便問道:"這話怎個講法?"舅太太道:"姑老爺不懂啊!等我講給你聽。有這麼一個人,下得一盤稀臭的象棋,見棋就下,每下必輸;沒奈何請了一位下高棋的,跟著他在旁邊支著兒。那下高棋的,先囑咐他說,支著兒容易,隻不好當著人說出來,直等你下到要緊地方兒,我隻說句啞謎兒,你依了我的話走,再不得輸了。這臭棋的大樂,兩個人一同到棋局和人下了一盤。他這邊才支上左邊的士,那家兒就安了個當頭炮;他又把左邊的象墊上,那家又在他右士角裏,安了個車。下來下去,人家的馬也過了河了,再一步就要打他的掛角的將。他看了看,士是支不起來,老將兒是躲不出去,一時沒了主意,隻望著那支著兒的。但聽那支著兒的說道:'一杆長槍。'一連說了幾遍,他沒懂,便輸了。回來就埋怨那支著兒的。那人道:'我支了那樣一個高著兒,你不聽我的話,怎的倒怨我!'他說:'你何曾支著兒來著?'那人道:'難道方才我沒叫你走那步馬麼?'他說:'何曾有這話!'那人急了,說道:'你豈不聞一杆長槍,通天徹地,地下無人事不成,城裏大姐去燒香,鄉裏娘,娘長爺短,短長捷徑,敬德打朝,朝天鐙,鐙裏藏身,身清白。白而潘安,安安送米,米麵油鹽,閻洞賓,賓鴻捎書雁南飛,飛虎劉慶,慶八十,中個麻子九個俏,俏冤家,家家觀世音,因風吹火,火燒戰船,船頭借箭,箭箭對狼牙,牙床上睡著個小妖精,精靈古怪,怪頭怪腦,腦恨仇人太不良,梁山上眾弟兄,兄寬弟忍,忍心害理,理應如此,此房出租,出租的那所房子後院裏種著個枇杷樹,枇把樹的葉子象個驢耳朵,是個驢子,就能下馬。你要早聽了我的話,把左手閑著的那個馬,別住象眼,墊上那個掛角將到底,對那子一步棋,怎麼就輸呢!你明白了沒有?'那下臭棋的低頭想了半天,說:'明白可明白了;我寧可輸了都使得,實在不能跟著你二韃子吃螺螄,繞這麼大彎兒!'再不想姑老爺,你這麼個大彎兒,你家兩孩子竟會繞過來了。要是下起象棋來,有個不贏的嗎?"大家聽他數了這一套,已就忍不住笑。及至說完了,安公子忍不住笑了一聲,跑出去了。張姑娘笑得是站不住,躲到裏間屋裏,伏在炕桌兒上笑去。何小姐閃在一架穿衣鏡旁邊,笑得肚腸子痛,隻把一隻手扶著鏡子,一隻手拄著肋條。安老爺此時也不禁大笑不止,嘴裏隻說:"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笑到極處,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卻拍在一個茶盤上,拍翻了碗,潑了一桌子茶,順著桌邊流下來;他怕濕了衣裳,連忙站起來一躲;不防他愛的一隻小哈吧狗兒,正在腳踏底下趴著,一腳正踢在狗爪子上,把個狗踹得狂叫成一團兒。這個當兒,舅太太隻管背了這麼一大套,張親家太太是一個字兒不曾聽明白,也不知大家笑的是什麼,她隻望著發怔。及至聽見那隻狗狂叫,又見長姐兒抱在懷裏,給它揉爪子,張太太才問她道:"我兒呀!不是轉了腰子麼?"恰巧張姑娘忍著笑,過來要和何小姐說話,她並把隻手拄著膈肢窩,便問:"姐姐,可不是笑傷氣了?"忽然聽她母親沒頭沒腦的問了這句,便笑道:"媽,這是怎麼了?人家姐姐一個人麼,也會有轉了腰子麼?"這個岔一打,大家又重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