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懷著喜悅的心情匆匆離去,隻有丘唯像離群的羊一樣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裏。
當房門再一次關閉之後,房間裏隻剩下海恩斯和丘唯。
海恩斯中將專注地打量著丘唯,好像隻有這樣看才能記住他一樣。
天生有些嚴厲的眼神掃過丘唯的臉,讓丘唯覺得好像被刀子刮過一樣。突然,海恩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然而這笑轉瞬即逝。顯得突兀而又詭異。
丘唯不自在地在椅子裏動了一下。迅速避開海恩斯的視線。
“你在這裏已經兩個多月了,還習慣嗎?”海恩斯開口,語氣非常和藹。
“……”丘唯有些遲疑,拿不準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海恩斯和他非親非故,關係又那麼敏感,突然間這樣親近地問他這樣的私人問題,這是什麼意思?
“啊,我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海恩斯立刻明白了丘唯的顧慮。於是他又笑了一下,重新開口。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組織,是關注各種事故遺孤的一個慈善機構。我們尋找,發現那些父母在事故中不幸遇難而孩子幸存下來的事件,為這些孩子建立檔案,然後進行長期跟蹤,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成長軌跡,尤其是關注他們在不同時期的心裏需求。我們的組織非常龐大,幾乎覆蓋星盟所有的範圍,但是最近我發現還是有一些地方被我們遺漏了。我希望把這些遺漏的個體找到,看看他們是否需要我們的幫助。”海恩斯充滿真誠地注視著丘唯。
當他聽說勞拉有一個領養的孩子,而這個孩子與他要找的孩子年齡相仿卻一直都沒有被登記在冊的時候,他就本能般地產生了一種懷疑。
他希望這個孩子就是他要找的。
當他在軍部大會上第一眼看到丘唯的時候,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丟失的孩子。於是剛剛上任的他放下堆積如山的工作去了繁樹星。他要順著丘唯的成長軌跡尋找所有能夠證明他就是那個孩子的東西。
然而他失敗了,丘唯的童年資料,包括上校,就醫,體檢的所有資料都被人小心地抹去。翻遍所有地方海恩斯發現那些能夠看到的東西全部都是被人刻意打造過的。任何能夠真正證明身份的文件都被藏了起來。
這讓海恩斯很失望,同時又讓他看到希望。
如果這真是一個平凡的孩子,誰會大動幹戈去修改他的資料呢?
“我知道你是庫克家收養的孩子,你的親生父母死於一場交通意外。那場意外讓很多人遭遇不幸。我看到了當時事故的所有錄像,我想如果我在現場也一定會記憶深刻。”海恩斯慢慢說著,好像在回憶一段讓他不能忘懷的往事。
丘唯仰起頭看向海恩斯。
這個話題是庫克家的禁忌,十幾年來父母從不允許任何人提起。但是當他漸漸懂事之後,他會有一些想法,有時候很想跟人分享他的感受,然而當他想找人說一說這個話題時,卻發現沒有人願意跟他討論。所有人一如既往地回避這個話題。
丘唯很失望,無數次他隻能默默對著窗口,把自己的感受埋在心底。
而海恩斯剛才的一番話卻好像一根手指撥開了久閉的窗戶,讓一陣清風吹進了他的心底,丘唯感覺到心底被觸碰的刺痛同時又感受到一種被人安撫的愜意。
“謝謝您還記得那件事。”丘唯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脹。
他沒想到十幾年來第一個跟自己談起那次空難的人居然是養父母的仇人。
海恩斯把一杯水推過來,示意丘唯可以放鬆一下邊喝邊聊。然後他自己繼續說:“十幾年來我們收集了大量樣本,分析數據告訴我們,很多幸存者,尤其是越幼小的孩子,留下的心理陰影越嚴重。那些不幸的經曆像刻刀一樣刻在他們的記憶裏,伴隨他們成長,很多年都揮之不去。有些人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些記憶不但沒有褪去反而越來越清晰。有人跟我說,他甚至想了起了很多他當時都不知道的事情。”
海恩斯略頓了一下,看看丘唯的表情。
丘唯微微有些驚訝,顯然他沒有這樣的現象。
海恩斯繼續說:“有的人會做噩夢,不停地重複看到災難發生的景象。這樣的夢每夜都做,做得無休無止,根本沒有辦法休息。他們需要藥物治療,但是藥物治療會有各種副作用。而一旦停藥,他們的噩夢又會重新回來。於是他們不得不選擇繼續服藥。”
丘唯在椅子上動了動。
海恩斯立刻注意到了。
“你有沒有經常想起或者做夢夢到那次事故?”海恩斯低聲問。
“我……”丘唯幾乎都要點頭了,但是又有些遲疑。
他的目光有些遊移地望著海恩斯,顯然他的理智還沒有完全被摧毀,他還在內心裏保持著抗拒和警惕。
海恩斯決定不再遲疑。
“你對那次事故還有印象嗎?”海恩斯的聲音突然變大,丘唯感覺自己的神經被狠狠彈了一下。眼前飛速地閃過一片火海。
丘唯藏在桌子下麵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在意識淪陷之前他搶回了自己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