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芳梅娟走到鏡子跟前,上下左右地照著,鏡子裏的女人俊俏秀麗,白皙的瓜籽臉,兩隻水汪汪的眼睛,泛著俏皮的神采;身材窈窕,像一株垂柳,飄忽不定。
我肯定比他的妻子年輕,更有活力。她暗暗想著。
忽然,她眼前驀地一亮:剛才來的那個男人好像在哪裏見過,他特別像一個人,是誰呢?她拚命追憶著,追憶著,怎麼這麼熟悉,似曾相識……
她終於想起來了,是白薇留下的照像簿上的一個人,是那個泛黃的照像簿上最後一幅照片上的男人,白薇說過,他叫龍飛,當年在南京中央大學新聞係上學時的同桌,她初戀的情人,一個白馬王子!
照片上的那個男人比剛才見的男人年輕,雅氣一些,但是相像,尤其是那雙深邃明亮的大眼睛。
芳梅娟想到這裏,呼地爬了起來,她有些緊張,血液仿佛流量加快,心口砰砰地跳動著。
她要找到那本年代已久泛黃的照像簿,她要對照一下照像簿上的男人照片。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還來不來,她忘記問他的名字了,她隻知道他是商業部的。
淩雨琦醒來時躺在冰冷的地上,她的雙手和雙腳都被緊緊地綁著。她的嘴裏塞著毛巾,她睜開朦朧的雙眼,屋內潮濕,充滿了黴味,一個破舊的桌上有一盞小煤油燈,泛出灰暗的光亮。
桌前有一條破舊的木凳,她環顧一下四周,左邊有個通道,黑幽幽的,右邊有間屋子,看不清屋裏。
她想了想,終於想起那天晚上她獨自一人來到13號宅院,走近那座神秘的小白房子,在窗口看到的一幕幕情景,那個身穿和服神秘的日本女人,橋本阿菊寫書法的情景。
她明白了,自己已經落入橋本阿菊的魔掌,落入梅花黨特務的手裏。
淩雨琦沒有一點畏懼心理,從參加工作那一天起,她就下定決民,要為保衛人民的利益隨時準犧牲自己;她曾經修改過匈牙利著名詩人裴多菲的詩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破案故,二者皆可拋!
淩雨琦思忖:這裏是梅花黨人的一處巢穴,是遠離東城糧錢胡同13宅院的處所,還是13號宅院內,她弄不清楚。因為當時她的頭部挨了重重一擊,昏了過去,人事不省,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一想到這裏,她的左側頭部就隱隱作痛。
這裏好像是一座地穴,沒有陽光,黴味嗆人,她看看身上,衣服上沾有血跡,也不知自己昏迷多少時間。她用胳膊肘蹭了蹭腰間,那隻心愛的手槍不翼而飛,肯定被特務搜去了。
她感到一絲悲哀。
他想起在北京東城史家胡同上學,第一次係上紅領巾,在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前舉手宣誓的情景,要為共產主義奮鬥終生!她想起少先隊輔導員劉老師的一席話:同學們,這紀念碑上的浮雕記載著多少悲壯的曆史,無數革命先烈在我們前頭英勇地犧牲了,前赴後繼,可歌可泣,他們青史長留,永垂不朽!讓我們繼承他們的遺誌,永遠高舉紅旗,勇往直前!紅領巾是紅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鮮血染成,緬懷先烈,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誓作共產主義事業的接班人,時刻準備著!
一想到這裏,淩雨琦熱血沸騰,心潮澎湃,她感覺到胸脯在起伏,呼吸緊促。
她想起了父親淩雲飛,15歲參加紅軍,參加過井岡山會師、江西根據地的反圍剿鬥爭,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四渡赤水,爬雪山,過草地,最後到達陝北延安。抗日戰爭中參加過百團大戰,解放戰爭參加過塔山阻擊戰,一路打到海南島。他的身上不知有多少塊彈片,出生入死,轉戰南北,為新中國的建立和建設,立下赫赫戰功。一想到這裏,她的眼眶濕潤了,父親曾對她說:琦琦,你想好了,你選擇了公安學校,選擇了人民公安戰士這個職業,就要努力學習本領,時刻準備著,犧牲自己,為保衛社會主義祖國,保衛人民群眾的安全貢獻一生。
淩雨琦想到了龍飛,一個可親可敬的年輕首長,龍飛的業績令她羨慕,龍飛的人品,讓她敬重,龍飛的智慧,讓她景仰,她從心裏敬佩和愛慕他。一見到龍飛,她就愉悅,覺得自己很陽光,仿佛沐浴後一種融融陽光裏,心裏暖洋洋的。和龍飛在一起,她感到心裏好像有了主心骨,一下子踏實很多,有一種充實的感覺,不像自己的未婚夫路明,她和路明在一起,雖然路明比自己大兩歲,但好像有一種姐弟的感覺,她要嗬護路明,大事往往要她拿主意。
當然,她也尊重肖克,這個像大駱駝一樣憨厚的大哥哥,肖克粗中有細,天不怕地不怕,每臨大事有靜氣;肖克對淩雨琦就像兄妹一樣,淩雨琦著涼感冒了,這位老大哥會端來一碗薑糖水。有一次和特務槍戰,肖克總是用身體護著淩雨琦,生怕她被特務的子彈擊中。一次,她和肖克在黑龍江雪原上追擊一個特務,三天三夜,也沒有找到特務的蹤跡,糧食吃光了,附近又沒有人家。肖克隻得上樹摘野果子,他怕這些野果子有毒,總是先嚐,覺得沒有問題了才讓淩雨琦吃。晚上,肖克塔起一個臨時窩棚,升起篝火,讓淩雨琦睡在窩棚裏,他睡在窩棚外。這天夜裏,她被一聲槍聲驚醒,爬出窩棚一看,遍體鱗傷的肖克半臥在地上,不遠處橫臥著一隻黑熊,奄奄一息。她慌忙忙抱起肖克,肖克睜開眼睛,微笑著,指了指那頭黑熊,昏了過去。原來肖克與黑熊搏鬥多時,淩雨琦狠命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埋怨自己睡得太死,怎麼就沒有聽到動靜及時醒來幫助肖克。
肖克發起高燒,身上的傷口感染了,他痛苦地呻吟著,說著胡話,喃喃自語。淩雨琦見雪原上一片白茫茫,天冷地寒,沒有食糧,非常危險,萬分焦急;她費了九牛二虎之二力作了一個雪橇,把肖克放在上麵,然後推著雪撬滑行。她們必須迅速離開這個死亡地帶。
一直滑行了幾十裏地,淩雪綺累得支持不住了,她望著昏昏欲睡的肖克,摸著他發燙的額頭,大聲地說:“大駱駝,你可要挺住,你可不要死啊!”
肖克聽到她的聲音,輕輕地睜開眼睛,嘴角浮出一絲微笑,他張開滿是裂紋的嘴唇說:“我……我是鐵打的……”
淩雨琦激動地撲了上去,用雙手捧住他的臉說:“大駱駝,你是鐵打的,千錘百練,你是個大鐵駱駝!”
她在肖克的臉上吻了一下。
肖克又睜開眼睛,笑紋綻開了。
遠處傳來雪橇滑動的聲音。淩雨琦站了起來,拚命地大叫著,一片片從樹木上滑落下來,一片片回聲在林海雪原回蕩。
一個老獵人架著雪撬由遠及近,雪橇前麵有3匹馬,旁邊跟著一隻獵狗。
肖克被扶到了老獵人的雪橇上,他終於得救了。
淩雨琦淌下了激動的淚花,她昏了過去。
回到北京後,龍飛稱讚了淩雨琦,當時龍飛還沒有把路明介紹給淩雨琦,他首先想到了肖克,這個患難與共的戰友至今獨身一人。肖克以前在浙江曾邂逅一個叫白堤的姑娘,白堤天真活潑善良文雅,兩個人一見鍾情,共墜愛河。由於白堤家庭出身不好,而肖克這種特殊的職業不允許與白堤成婚,肖克便忍痛割愛,編了一個理由與白堤分手,失戀曾煎熬了這個剛強的漢子一年多的時間。原來白堤的父親是資本家,母親逃到了台灣,是梅花黨主席白敬齋的大女兒白薔。1963年白薔潛回大陸,在浙江家鄉小鎮找到了與奶奶共同生活的親生女兒白堤,把她帶到北京,居住在東單土地廟下坡3號一座神秘的別墅裏。肖克被梅花黨綁架曾關押在那裏,意外地與白堤相逢;白堤知道自己的母親白薔是特務非常氣憤,在與特務們的搏鬥中被害;以後曾被製成人體炸彈置於中山公園的躺椅上,被我公安人員識破,避免了一場人身傷害的重大爆炸事故。
肖克自從與白堤失戀後,婚姻成為一大難題。他的腦海中總是難以拂掉白堤的影子,一個稚氣未脫身窈窕的姑娘,深邃明亮的大眼睛,銀鈴一般的笑聲,溫柔體貼的語調。因此,雖然熱心的人一連幫他物色了幾個對偶,他都沒有同意。
龍飛想把淩雨琦介紹給肖克,想成全他們的好事。可是肖克總是說:“人家年輕漂亮,又有文化,家裏是高幹,能看上我這個土包子嗎?”淩雨琦雖然和白堤風格不同,但也是個優秀的姑娘,她的氣質高雅,見多識廣,博覽群書,愛好文藝和體育,平時總有一種鶴立雞群居高臨下的感覺,給人一種神秘感。那次雪原偵察遇險之行,肖克對淩雨琦有了一種特殊的感覺,他也曾思忖:如果找到這麼一個老婆,終生享福,愉悅無窮。但是淩雨琦卻在肖克身上找到了兄長的感覺,沒有那種特殊的感覺。她從心裏喜歡龍飛這種英俊瀟灑幽默儒雅的風格,喜歡漂亮男人、深沉的男人;如果說作朋友,她喜歡肖克這樣的敢作敢為的朋友、兩肋插刀的男人,如果相濡與沫做夫妻,肖克不是她的最理想人選。
她喜歡路明,路明長得短小精焊,渾身閃著靈氣,眉眼端正,眉清目秀,他說話甜甜的,文文雅雅,又挺有主意,有一種小弟弟的感覺。她能夠駕馭這個出身工人的小夥子,但是每當路明和龍飛在一起時,他們之間的差距,又使她產生一種失落感。這種情緒曾經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困擾著她;當路明犧牲後,這種情緒蕩然無存,她覺得跟明也和龍飛一樣高大,隻不過站在角度不一樣罷了。
淩雨琦正想著,附近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臉蒙黑布的苗條少女走了過進來。
她的動作輕盈,一把扯掉了淩雨琦嘴裏的毛巾。
“女公安,老實交待,要說半句假話,我打掉你的下巴!”她揮舞了一下拳頭。
“我不是公安。”淩雨琦回答。
“不是公安?你腰裏別著一把手槍,這是中國,不是美國,手槍可不是好玩的!”
淩雨琦忘記自己帶的手槍了,她沉默不語。
“快說,白薇死後,那張人皮是不是落在了你們的手裏?”
她一隻腳蹬在凳子上,身體倚著桌子。
淩雨琦冷冷地望著她:“要是在我們手裏,你們在大陸的諜報網早完了。”
“你說的對,我問你,深更半夜,你跑到這個宅院幹什麼來了?”
“我聽說這裏鬧鬼,就趕來調查。”淩雨琦聽她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中國話說得比較生硬。聽她的口氣,白薇的人皮不在她的手裏。
“你屬於共產黨哪個特工部門的?”
“我是東四派出所的戶籍警。”
“戶籍警?戶藉警怎麼可能佩帶手槍?你騙一個小孩子還行。你來這裏幾次了?都有哪些任務?”
“我是來這裏捉鬼的,剛來這裏就遇到了你們。”
“啪”,少女打了淩雨琦一個耳光。
“胡說!你已經到這裏3次了。”
淩雨琦有些吃驚,她們顯然已經掌握了她的行蹤,是不是那個看門的小姑娘跟她講的,她們是不是一夥的。
少女眉毛一揚,她的大眼睛裏閃爍著凶狠的光芒。
“那個看門的小姑娘都跟你了些什麼?”
淩雨琦思忖:那個看門的小姑娘看來跟她們不是一夥的。
淩雨琦支撐著身子,說:“能給我點水喝嗎?”
少女從旁邊一個屋子裏拿來一杯水,灌到淩雨琦的嘴裏,嗆得她咳嗽了幾聲。
“她隻是跟我說,如果租房子她做不了主,要由街道辦事處定。”
“沒有說其他的嗎?”
“她隻是一個農村的黃毛丫頭,能跟我說什麼呢?我隻誇她膽子大,能跟鬼生活在一起。”
淩雨琦說到這裏,暗自發笑,她所說的“鬼”就是指眼前的這個女人,還有其他“厲鬼”。
少女在屋內踱了幾步,忽然問道:“你認識龍飛嗎?”
淩雨琦搖搖頭,“沒有聽說過。”
“啪”,少女又打了淩雨琦一個耳光。
“你不老實!落在我們的手裏,你還不老實?八格牙魯!”
情急中她說了一句日語。
淩雨琦立刻意識到她可能是一個日本女人。
少女衝上前,一把扯掉了淩雨琦衣服上的兩個紐扣,露出了她粉紅色的乳罩。
她感到羞辰,狠狠地怒視著對方。
“根據我們的情報,你和龍飛是一夥的,龍飛是你的上司,你的名字叫淩雨琦!”
淩雨琦聽了,心內一驚。
她們的情報好快。
“既然知道了,何必再問我。”她平靜地說。
少女在地上轉了個圈。
淩雨琦看清了她的手,纖細如蔥,白皙柔潤,一雙玉筍,十隻尖指。
“你見過白蕾嗎?”
白蕾是白薇的妹妹,梅花黨東南亞地區的頭目,後台是蘇聯克格勃。淩雨琦聽龍飛講過不少白蕾來曆和故事,她也調閱過白蕾的不少檔案和有關資料影像,但是沒有見過她。
淩雨琦搖搖頭,“我沒有見過她,倒很想見識見識。你們是不是跟她是一夥的?”
“最近真的沒有見過她嗎?”
“沒有,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少女說:“那天晚上,你在恭王府苦苦追殺我,幸虧我身手敏捷,要不然就成為你們的獄中鬼、搶下鬼了。”
淩雨琦聽了,又是一驚,原來她就是殺害白薇的真正凶手!聽她的口音,看她的長相,她很可能是日本人,那麼一定是阿菊組織的成員。她與橋本阿菊是什麼關係?負有什麼使命?這夥特務藏在什麼地方?
少女見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隻得又把手巾塞進淩雨琦的嘴裏,然後進入右側的房間,這個房間是個簡單的臥室,擺有一張單人木床,床頭櫃上有一盞煤油燈,有個破舊的梳妝台,台上擺著著一些海外生產的香水和唇膏之類的女人用品,牆角有一個五桶櫃,可以放一些衣物,床下有一雙木屐。
少女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忽地坐起來,又走進另一間房屋,這是一間臨時廚房,有個小煤油爐,桌上有案板、菜刀、油鹽醋瓶一類用品,牆角堆著一袋白麵,一袋東北盤錦出的大米,幾個土豆,西紅柿和黃瓜等食物;牆上掛著一個竹藍,籃內有雞蛋,壁上的隔板內放著掛麵和紅棗等。
少女在這個臨時廚房裏停留了一會兒,又走進旁邊一個房間。廚房和這個房間之間有個隔扇門,門內的房間較大,是間臥室,為了防止潮濕,木板作牆,牆上貼著港台時髦的電影廣告,俊男靚女的大幅劇照引人注目。屋內陳設典雅,雙人木床的圍欄有雕花飾樣,圍有幔帳,綽約能見床裏。旁邊有個屏風,屏風上各有一個佳人圖案,福建雕漆,分別是西施浣溪、貂蟬拜月,昭君出塞、貴妃醉酒,精雕玉刻,楚楚動人。旁有一個大梳妝台,圓鏡光可鑒人。圓形實木凳上雕滿了精致的花紋。牆角有個梅花圖案情高瓶,瓶內插著一支幹枝梅。大衣櫃的一側有塊長方形玻璃,衣櫃上是鞋盒,有七八個,橫七豎八擺放在上麵。衣櫃旁邊是寫字台、台上文房四寶擺放整齊,筆筒裏插有鋼筆、毛筆、圓珠筆、尺子等物。
少女撩開幔帳,隻見床上躺著一個50多歲的婦人,麵容端莊,氣質嫻雅,粉暈玉臉。她身穿一件月白色日本和服,和服上淺淺的荷花和嫩藕的圖案隱約可見;她赤著雙腳,白皙而織細,如同10支尖尖的玉筍,蓬鬆的發際插著一支梅花型的玉簪。蛾眉蟬翼,隆鼻朱唇。
少女接近床際,伸手推了一下床上的婦人。
“媽媽,那個鬼女人就是不招!”
婦人坐了起來,仿佛剛才還沉醉夢鄉之中,她醒了醒神,愛憐地看著少女說:“稻春,不要著急嘛。”
“我要殺了她,殺一個,少一個。”少女恨恨地說。
婦人搖搖手:“殺不得,我們還要把她當人質,去換白薇那張狐狸皮。”
少女坐在婦人旁邊,依偎著她,說:“如果那張人皮不在共產黨手裏,那肯定是被白蕾拿去了。”
婦人沉吟一會兒,說:“還有美國人、俄國人、英國人呢?”
“白蕾的後台就是俄國人。”
婦人思忖一忽兒,自言自語地說:“我要引白蕾那個小狐狸精出來。”
“媽媽有何妙計?”
婦人附在少女的耳際小聲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