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宴仲秋觴開彤雲閣 銷良夜笛弄芙蓉洲(3 / 3)

此時約有七下多鍾了,金風瑟瑟,玉露零零,幸各帶幾分酒意,尚不覺羅袂生寒。大家攜著玉人,憑高凝望,真如到琉璃世界,飄飄若仙,相視而笑,轉忘言象。倒是紫汾憶起瑤華的劍來,說道:“你取了劍,何不向院子舞一回?”荷生道:“好極!采秋和瑤華同舞罷。”紫滄道“一人舞一回,兩人再同舞一回,才有趣呢。”癡珠道:“紫汾何不先舞一回給他們看?”紫滄道:“我就先舞。”於是紫滄卸下大衣,大踏步下去,舞了一回。劍秋看得高興,也舞起來。荷生見舞得熱鬧。教青萍取過一個粉定窯的大盅,和大家各喝一盅,兩人舞罷上來,穿好衣服,合席通敬一大盅,兩人喝了。紫滄道:“瑤華舞罷”瑤華大衣卸後就不曾穿,便提劍下去,進退抑揚,舞得月光閃爍,燈影迷離,大家同聲喝彩采秋喝了一杯酒,說道:“我也舞去”於是卸去首飾、外衣,露出大鑲大滾的蔥綠湖給綿小襖,鑲花邊的大紅絕夾褲,越顯得傳雪作膚,鏤月為骨,當下卷起箭袖,抽出一雙鴛鴦劍,向荷生笑一笑,走下閣去了。癡珠向荷生道:“我和你往台階看去”秋痕也跟著,到得台階,隻寒芒四射,咄咄逼人,漸漸萬道金蛇縱橫馳驟,末後一團雪絮上下紛飛,全不見綠襖紅裳影兒。先前瑤華倚著劍站在一邊,還想和采秋同舞一回,看到這裏,就將劍收起,向荷生道:“似此神技,紫滄要我和姊姊同舞,我怎敢呢?”荷生道:“你就舞得好”瑤華道““我再努力學罷”正說著,瞥見有條白練臨風一閃,早是采秋站在跟前,笑道:“何如?”荷生攜著采秋雙手,看他麵色微紅,鬢發一絲不亂,說道:“你從那裏學來?”瑤華道:“采姊姊怕是前生學會呢!”癡珠道:“我們上去通喝幾盅酒,也不負采秋這一回的舞劍”荷生道:“我和你喝十大杯罷。”一麵說,一麵招呼大家入席。飲了一會,端上菜點,隨意吃些。采秋道:“如今我們夜泛一回,領略水中月色,就由南岸上車,好麼?”大家都道:“好!”就教跟班們吩咐車馬南岸伺候。

飯畢,眾人踏著月色上船,向芙蓉洲駛來。船中早備著香茗時果,大家隨意說說笑笑,教水手轉由汾神廟後駛到水閣,由水閣駛到南岸,落葉打篷,寒花蕩夕,星河散采,珠翠生涼。一會,各家車馬燈籠紛然並集。先是紫滄帶了瑤華上車,次是小岑、丹翠一車,劍秋、曼雲一車,各自去了。荷生道“癡珠今夜是回秋華堂,還到秋心院呢?”癡珠道:“秋痕今日原是坐我的車,這時候他家的車還沒來,想是他家不要他了。我今就陪他在船裏坐一夜罷。”采秋道:“天氣涼得很,豈宜如此?”荷生道:“你又信他!我們走了,怕他不回去秋華堂做好夢麼?隻是秋痕同癡珠今日出城這一遭,我卻要問一問。”癡珠默然。秋痕道:“我告訴你,今日出城是為著我那殉難的姊姊忌辰。”荷生笑道:“什麼地方都可祭奠,特特跑上竹竿岑,冤不冤呢?”采秋道:“我卻會得他的意思”癡珠道:“夜深了,你兩個要回去,該走了”荷生道:“我倒忘了”於是香雪扶著采秋,秋痕送到船頭。癡珠送荷生上岸,看荷生、采秋上車去遠了,方才轉身攜著秋痕進艙,喚禿頭撤去肴核,拭淨幾案,換一枝蠟燭。

秋痕吹起笛來,聲聲激烈、癡按吩咐水手將船蕩至太閣,白出船鬥站立,見月點波心,風來水麵,覺得笛聲催起亂草蟲嗚,高槐鴉噪,從高爽綢寥中生出蕭瑟。秋痕也覺裙帶驚風,釵環愁,地備停住。搭起跳板,兩人扶上,悵望一回。秋痕想起五月初五的事來,不知不覺玉容寂寞,涕灑闌幹。癡珠起先愕然,後來自己觸目傷懷,百端難受,將秋痕的手握在掌中,輕輕的搓了幾搓,說道:“風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園!我們還下船坐吧。”秋痕點頭,便喚禿頭伺候。兩人重行入艙,喝了幾口茶。癡珠見幾上有筆硯,便將秋痕一幅手絹展開,寫道:

采春慣唱碧海青天此恨多!所不同心如此水,好拋星眼剪秋波。

溪上殘更露濕衣,月明一舸竟忘歸笛聲吹出淩波曲,驚起鴛鴦拍拍飛。

款書“八月之望,漏下四鼓,攜秋痕泛舟柳溪題贈。”寫畢,兩人都覺黯然欲絕。還是秋痕輾然笑道:“這地方喚做芙蓉洲,我同你把芙蓉成語同記一記,看得有幾多?”癡珠道:“詩詞歌賦上這兩字多得很,那裏說得完。”秋痕道“芙蓉城到底是天上是人間?”癡珠道:“:“石曼卿為芙蓉城主,此虛無縹緲之說。成都府中多種木芙蓉,也喚作芙蓉城。你怎的問起?”秋痕不語。此時月斜雞唱,癡珠也覺偎玉無溫,倚香不暖,便喚水手將船駛到秋華堂門口。禿頭先行上去,招呼大家起來伺候。然後癡珠慢慢的攜著秋痕回來西院,到裏間和衣睡倒,一覺未醒,天早明了。正是:

酒香花氣,弓影劍光。

春風峽蝶,秋水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