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送遠行賦誦衰江南 憶舊夢歌成秋子夜(1 / 3)

話說癡珠次日,也曉得荷生病了,自秋心院回來,一路想道:“謖如將走,荷生複病,人生盛會,真不能常!”又觸起秋痕告訴許多的話,到了柳溪,瞧著叢蓼殘荷,黯黯斜陽,荒荒流水,真覺對此茫茫,百端俱集!廿三日,起來洗漱後,作個小橫披,是七絕四首。詩雲:

朋舊天涯勝弟兄,依依半載慰羈情。不堪攜手河梁上,聽唱陽關煞尾聲。

金樽檀板擁妖姬,寶馬雕弓賭健兒。此後相思渺何處?莫悉湖畔月明時。

江北江南幾劫灰,蕪城碧血土成堆。好將一副英雄淚,灑遍新亭濁酒杯!

滾滾妖氛黯陣雲,天風鼓角下將軍。故人準備如椽筆,揮斥豐碑與紀勳。

又作一對雲:

春風風人,夏雨雨人

角衣衣我,推食食我。便坐車來訪謖如,把詩和聯親手遞上。謖如展開一看,大喜,謝了又謝。癡珠就約二十五日過秋華堂一敘。謖如道“這又何必呢?”癡珠道:“垂老惡聞戰鼓悲,急觴為緩憂心搗。而且經略委餘友如河東緝捕,我也要餞行。花案上瑤華、掌珠,說是好的,我不曾見麵,請他來與秋痕作伴罷。”謖如答應癡珠順路便約過友如,又約子善、子秀,就來秋心院。兩人纏綿情話,早是黃昏癡珠要去瞧采秋的病,就到愉園。紅豆領上春鏡樓來,小丫鬟早將東屋簾子掀起。癡珠進去,見簾幕風微,藥爐香燼,床上垂下月色秋羅的帳,采秋坐在帳裏,就如芍藥煙籠,海棠香護,令人想漢武帝障望李夫人光景,說道:“我聽荷生說你病……”正待說下,采秋早接著道:“荷生怎樣呢?”癡珠道:“我是前日見過他,嗽得利害,昨日隔一天,想今日該減些。”采秋歎一口氣道“你教他好好保養罷。你和他說,我沒有什麼病。”癡珠答應。坐了一會,吃過茶,說些近事,就走了。回寓已有五下多鍾。

過了一日,秋華堂也照前一樣鋪設,秋痕七下鍾就來。早飯後,謖如先到,隨後大家也陸續到齊。謖如領著眾人往芙蓉洲汾神廟散步,從西院回來秋華堂,見席已擺好。癡珠送酒,大家通辭了。友如首座,謖如第二位,子善、子秀第三、第四,以後位次,不用說是癡珠一人上首,下首秋痕、掌珠、瑤華三人團坐。酒行數巡,掌珠唱了一支小調,瑤華唱了一支二簧。秋痕向癡珠說道“我今天嗓子不好,你給我告個假罷。”友如笑道:“你不唱,我說個令,你卻要依。”秋痕道:“我便遵令罷。”友如笑道:“還有一說,別人不管,你是不準替代”秋痕遲疑一會,也自答應。友如便喝一杯令酒,道“我這令是一個字,如因緣因字,困卦困字,將裏頭一個字挖出來,卻得人本字領起疊句四書兩句。說得好,大家公賀一杯,說得牽強及說不出者,罰三杯。大家依麼?”大家通依了。友如道:“我如今說一個國字罷,四書疊句是:

或勞心,或勞力。”大家都讚道:“好!”公賀一杯。下首是子善,想了一會,說道:“我這字不好,是個囚字,四書疊句。

人焉瘦哉?人焉瘦哉?”友如道:“字麵不好,說得四書卻極渾成,大家通喝杯酒罷。”下首是掌珠,情願罰酒。再下首便是秋痕,秋痕卻不思索,說道“我說一個囿字,四書疊句:

有民人焉,有社稷焉。”大家都拍手說道:“自然之至,我們該賀一杯”秋痕瞧著癡珠笑,癡珠急把臉側開了,向瑤華說道:“琴仙,輪到你了,你想一個字,我替你說四書。”瑤華想一想,說個侖字。癡珠道“這個字教我那裏去找兩句四書呢?你再說一字罷。”瑤華又想一想,說個圜字。癡珠道:“得了。始吾於人也,今吾於人也”友如道:“錯了。這兩句是疊文,不是疊句。而且吾字在第二字,該罰三杯”癡珠道:“我說得太急,忘了。但我是替人的,罰一杯罷。”友如也依了。癡珠喝了酒,複向瑤華道“你再說一字。”秋痕道:“已經罰了,還要重說作什麼呢?”瑤華笑道:“給我再說一個罷。”掌珠道:“你有人替說四書,又有人替喝罰酒,就說一百個也何妨呢?”瑤華道:“我隻說這一個,看他有四書出來沒有。”大家問道“什麼字?”瑤華道“森字。”癡珠鼓掌道“水哉,水哉!”大家也嘩然笑道“妙得很!大家又該賀了。”於是子秀說個田字,四書是:

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謖如說個日字,四書是:

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大家也都說:“好!各賀一杯。”癡珠道:“我說一字收令罷。”便說了個固字,四書是:

古之人,古之人。大家齊聲道:“好!”友如道:“我喝一大杯”癡珠道:“我也陪一大杯。”此時內外上下都上了燈,癡珠向謖如道:“回首七夕,不及一月,再想不到今日開此離筵!”便吟道“死別已吞聲,生別長側側”謖如道:“我自己也想不到”說著,兩人神色都覺慘然。秋痕怕癡珠喝了酒傷心起來,便說道“我有個令,大家行罷”友如道:“什麼令?大家商量。”秋痕笑道:“我這令,是有賀酒,沒有罰酒,做個破題。”癡珠笑道:“酒令要做破題,也是奇談。”友如道:“《桃花扇》上酒令不是有個‘冰綃汗巾’的破承題麼?且看秋痕出什麼題。”秋痕道:“我這題也是四書上有的。”謖如道:“我出的令是四書,你的令又是四書,不是單作難我麼?”秋痕向謖如道:“我出題,隨著人做不做,你再想一個令罷。”謖如想一想道:“我還飛觴罷,是‘江南’二字,數到者,兩人接令”癡珠道:“好!秋痕,你出題罷。”秋痕道:“我的題是四書開章第一個的圜。”友如道:“好題!”秋痕道:“謖如,你飛觴罷”謖如喝一杯酒,說道:“子善、友如喝酒乘勝克捷,江南悉平。”癡珠拍案道:“好極!顧我老非題柱客,知君才是濟川功。”就將大杯教秋痕斟滿一杯,向謖如道:“我賀你一杯”於是子善、友如喝了酒。友如笑道:“行文、喝酒、飛觴,今日真是五官並用”秋痕催著飛觴,友如道:“我先交卷了,再飛觴罷。我破題得了。”便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