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詩繡錦囊重圓春鏡 人來菜市獨訪秋痕(3 / 3)

禿頭伺候癡珠下車,見門是開的,便往裏走來。轉過雨道,見靠西小小一間客廳,垂著湘簾。禿頭便問道:“有人麼?”也沒人答應。癡珠便進二門,隻見三麵遊廓,上屋兩間,一明一暗,正麵也垂著湘簾,綠窗深閉。小院無人,庭前一樹梧桐,高有十餘尺,翠蓋亭亭,地下落滿梧桐子。忽聽有一聲“客來了!”抬頭一看,簷下卻掛了一架綠鸚鵡,見了癡珠主仆,便說起話來。靠北小門內,走出一人來擋住道:“姑娘有病,不能見客,請老客房裏坐。”癡珠方將移步退出,隻聽上屋簾鉤一響,說道“請!”癡珠急回眸一看,卻是秋痕,自掀簾子迎將出來。身穿一件二藍夾紗短襖,下是青給鑲花邊褲,撒著月色秋羅褲帶雲鬟不整,杏臉褪紅,秋水凝波,春山蹙黛,嬌怯怯的步下台階,向癡珠道:“你今天卻來了!”癡珠忙向前攜著秋痕的手道:“怎麼好端端的又病哩?”秋痕道“想是夜深了,汾堤上著了涼。”便引入靠南月亮門,門邊一個十五六歲丫鬤,濃眉闊臉,跛著一腳,笑嬉嬉的站著伺候。癡珠留心看那上麵蕉葉式一額,是“秋心院”三字。旁邊掛著一付對聯,是

一簾秋影淡於月;三徑花香清欲寒。進內,見花棚菊圃,綠蔓青鞠,無情一碧。上首一屋,麵麵紗窗,雕欄繚繞。階上西邊門側,又有一個十二三歲丫鬟,眉目比大的清秀些,掀起茶色紗簾。秋痕便讓癡珠進去,炕上坐下。癡珠說道:“這屋雖小,卻曲折得有趣。你臥室是那一間?”秋痕道:“這是一間隔作橫直三間,這一間是直的。”便將手指東邊道:“那兩間是橫的,前一間是我梳妝地方,後一間便是我臥室。你就到我臥室坐”說著下炕,將炕邊畫的美人一推,便是個門。癡珠走進,由床橫頭走出床前,覺得一種沉香,也不是花,也不是粉,直撲入鼻孔中。那床是一架楠木穿藤的,掛個月色秋羅帳子,配著錦帶銀鉤。床上鋪一領龍須席,裏間疊一床白裝三藍灑花的薄被,橫頭擺一個三藍灑花錦鑲廣藤涼枕。

秋痕攜癡珠的手,一齊坐下。小丫鬟捧上茶來,秋痕遞過,向癡珠道:“你道兩日後才來,怎的今天就來呢?”癡珠道:“我原不打算來的,因訪荷生不遇,回去無聊,故此特來訪你。不想你又有病,不是你出來招呼,我此刻要到家了”秋痕道:“我病了,一早晨沒有看我媽去。這回鬆些,看了我媽,要回東屋,聽見鸚鵡說話,我就從窗縫望出去,看不清楚後來打雜出來辭你,我心上就怕是你來了,趕出外間向竹簾一瞧,你正要轉身,急得我話都說不出來。”癡珠道:“你病著,我偏來累你。如今坐了一會,就走罷。你看天色也要變了,下起雨來好難走哩。”秋痕道:“你坐車來吧?”癡珠道:“有車”秋痕道:“有車怕什麼?就沒有車,我這裏也雇得有。你多坐一會,和我談談,我的病便快好了。天氣熱,你將大衫脫下罷。”癡珠道“你這裏很涼快。”

正說著,忽然雨點大來,癡珠著急道“下雨怎好哩!”秋痕笑道:“我卻喜歡,好雨天留客。我叫他們熬些桂圓粥給你作點心,好麼?”癡珠道:“我肚裏不餓,倘餓,便和你要。”秋痕向小丫鬟道:“你盡管吩咐去”小丫鬟去了。秋痕悄悄說道:“我給你那一塊玉,你曉得這塊玉的來曆麼?這就是我今生第一快心之事。你卻不要拿去賞了人”因將上巳這日得荷生賞識,臨走給了這塊玉,通告訴了癡珠。癡珠道:“我倒沒有什麼好東西給你,怎好呢?”秋痕道“好東西我也不要,隻要你身邊常用的給我一件罷。”癡珠手上適帶一個翡翠扳指,便脫下來套在秋痕拇指,大喜道:“竟是恰好!你就帶著。”秋痕道“你這會沒得帶,我有一個羊脂玉的,給了你好麼?”癡珠道:“我不帶。我以後再購罷。”秋痕不依,向枕邊一個銀盒內取出,也替癡珠套上,笑道“我和你指頭大小竟是一樣。”秋痕因問起癡珠得病情由,癡珠略將前事說,便吟道:“三年笛裏關山月,萬國兵前草木風。”就歎了一口氣。秋痕款款深深的安慰一番。兩個丫鬟送上點心,秋痕勸疾珠用些。聽見簷溜琮,雨也稍住了。癡珠就站起身來走了。正是:

寶枕贈陳思,漢皋要交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