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愛,在青山綠水間飛揚
認識熊夫木是1991年春。其時我在《深圳青年》主持編輯部工作;他從故鄉張家界寄來《等你一百封信》。這是一篇關於青春與愛情的敘事散文,文章描寫了“他”和“她”一段柏拉圖式地刻骨銘心的戀情,雖然故事的結局令人心碎,但那歐?亨利般的構思,那洗練優美的文字,尤其那純淨真摯的愛情,讀來讓人回想起故鄉那流霞溢彩的山水及年輕時純真的初戀。我親手編發了這篇文章,並很快為《青年文摘》、《青年博覽》等多家報刊轉載,好評如潮。對於銅臭彌漫、物質化的都市人來說,這篇散文無異於荒漠甘泉。我想,作者應當還是個情深義重,並對未來充滿新奇、滿懷希望的年輕人吧。
我的感覺沒錯。隨著交往增多,我知道了這個年輕人的一些生活經曆:夫木童年是在湘西大庸縣的一個叫“卸甲峪”的荒村度過(今為張家界國家森林公園金鞭溪西源)。每到夏天,他會陪伴父親一連幾天守在大山中的瞭望棚裏,看守包穀地。野豬出沒時,父親的火銃便在月夜裏劃出銳利的呼嘯。當槍聲停息,野豬逃遁,風清月白的夏夜呈現出極其溫柔嫵媚的一麵;年幼的他,靜靜享受著無邊的月色和月色下的孤獨。秋收後,露天電影開始在大山裏的村落巡回放映。田野殘留的稻茬長出嫩苗,白色的幕布早早掛在稻香未散的田野上;搶占觀看位置的村姑們的呼喊聲,田埂上放野火的孩童們的嬉鬧聲,在徐徐啟開的夜幕下此起彼伏。當一抹光柱射向銀幕,喧鬧的田野頓時安靜下來。人們為電影情節所吸引,隨劇中人物的命運時喜時悲……夫木告訴我,這是山裏孩子們的節日,也是一道令山裏人心馳神往的“文化大餐”。直到16歲那年,他在山下的鎮中學通過高考升學,走出了大山。我想,正是那片神奇的山水,賦予了他文學的靈性,寫出如《等你一百封信》那樣空靈而細膩的文字,也就不足為奇了。而童年山村生活的嚴峻,以及後來巨大的變遷,也為他如今涉筆於人與自然這個主題,提供了豐厚的思想養料和寫作素材。
1999年,我離開親手創辦的《女報》,以訪問學者的身份前往美國遊學。去國之前,我知道夫木已與他供職的《張家界日報》簽訂停薪留職協議,下海經商。南國的商業之風已刮進了湘西邊陲。我為夫木祝福,也有點說不清楚的惋惜。10年後再相聚於澧水河邊時,他已脫去年輕人的青澀,寬闊的臉龐蘊含著大山般的深沉。言談上雖有厚道人的木納,但仍不乏山裏人的真誠豪爽。事實上,這10年間他經商賺過數百萬家產,卻在2008年金融風暴所帶來的那場股災中血本無歸。父親教會了他如何用一杆火銃守住大片包穀地,卻沒有教他如何以商人的機巧去經營生意;金鞭溪的清泉滋養了他文學的靈性,卻難以告知如何去賭場般的股市博弈。一方山水養一方人啊!
好在山裏人拿得起放得下;好事歹事一風吹過。夫木重拾疏遠了十多年的筆頭,找回往日對文學的那份感覺和靈氣。於是,有了這本散文集《花季》。
從本書取名《花季》來看,是緣於書中關於青春和愛情的篇目較多。如愛情與誌向結合,將青春奉獻於地方陽戲的《一生眷戀》;愛與歌為生活基調的《雲端上的歌謠》等。但是,真情依舊在,時代大不同。山外的世界已打破了山鄉的古樸寧靜。像《等你一百封信》那樣單純而唯美的文化背景已不複存在,傳統自然的愛情世界也深受社會變遷的嚴峻挑戰。《花季》中,留守山村的阿香與水生的初戀,即是在父母外出打工的孤苦狀況下滋生的。孤單的日子讓他們走到了一起,而相約走出山村、去南方尋找父母的決定,也預示了他們的愛情、人生之路上已不再是情意綿綿的故事。而《紫蘑菇》中伊蓮的花季,才剛剛開始,便迅速凋零;甚至毀滅了兩戶以往雞犬相聞的和睦人家。本質上而言,也是傳統與現實衝撞,人文道德失序的結果。但無論如何,鄉村的愛情較之於時下年輕一代的“閃婚”、“速配”,甚至花樣百出的電視配對節目等,要百倍的幹淨、純正。真實,我們的鄉村、河流、藍天白雲正在城市化、物質化的大潮中消失,但願花季不要消失,愛情不要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