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山窮水盡2(1 / 2)

沙文榮長出了一口氣說:“今天幸虧沒死人,要是死幾個人,我的責任跑不了,你這個新廠長的使命怕也就到此終結了。”廠醫院醫療條件有限,處理完傷口,高院長提議送王全貴到省人民醫院治療。我來到擔架旁對王全貴說:“謝謝你,今天你救了我。”“我救了你?”王全貴眼裏充滿迷惑,顯然,他對於我這個陌生人如此說,感到迷茫。他應該還不知道我是新任廠長。沙文榮介紹說:“這是新來的霍廠長。”王全貴衝我點了下頭:“不好意思啊,在車間裏你叫我,當時我暈暈乎乎的,我來不及問你是誰。”這時,辦公室主任小陳跑過來說:“霍廠長、沙廠長,兵總領導叫你們馬上去204車間,兵總領導和省委何書記有急事要趕回去。”王全貴從擔架上坐起來說:“我不去省裏,我這點傷不要緊。”我說:“你躺下,去省醫院檢查一下。”王全貴說:“我沒事,剛才是讓熱蒸汽蒸暈了,現在好了,手上、胳膊上燙了幾個皰,沒什麼大不得的。”我說:“到省醫院檢查完沒事再回來。”“我的傷我知道。我告訴你沒事就沒事!”看來,這人的脾氣很倔啊。我說:“受傷不治怎麼行?”王全貴說:“開完事故調查會我再去醫院檢查!”好同誌啊。王全貴一邊說一邊一瘸一拐,上了吉普車。看著王全貴手上、胳膊上纏著的紗布,沙文榮十分感激地說:“老王,你救了我!今兒要是死了幾個人,我就是瀆職罪。”王全貴氣憤憤說:“要是你在裏麵,我就讓你蒸熟!檢修報告我報了多少次了,你說?”沙文榮自責說:“事故責任我來承擔。”“不想死你就承擔!”王全貴說,“今兒我是英雄,隻有我才能擔得起這個責任!檢修報告的事誰也不準提。”我這才明白了王全貴不去省醫院的意思,我和沙文榮對視一眼,看得出來,他的眼睛裏也和我一樣,感動。王全貴笑道:“沙大廠長平時總說我這個人蒸不熟、煮不爛,這句話今天終於得到驗證了。”沙文榮有些尷尬,這幾年王全貴和沙文榮在一起沒少吵架,幾乎到了反目成仇的程度。沙文榮說:“王全貴是新當選的工會主席。”王全貴說:“你推薦我當工會主席我也不領你情!”從他倆的話語中,我感到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過節。在204車間辦公室裏,兵總領導宣布了兵器集團黨組的任命:任命我為233廠廠長兼廠黨委書記,原來班子成員職務不變。王全貴作為新當選的工會主席列席了會議。送走了兵總領導和何北方。我和新班子成員回來開了一個短會,布置204車間事故的善後工作,我讓王大義負責事故調查和204車間的修複。會後我和沙文榮安排王全貴住院治療,看望事故中的受傷人員。從醫院出來的路上,沙文榮說:“剛子,今天你抓住共冷暖話題,轉移事件焦點,置死地而後生,這招兒高啊!”我說:“我那叫耍光棍無賴,算什麼本事?我也是實在沒轍了才出此下策。老工人們生活陷入困境情緒激動,這時候講道理大夥根本聽不進去,隻有把自己置於險地,才有對話的權利,從這個意義上說,群眾比我們善良,心更軟!其實替兵總領導和何北方書記解圍的,是這次蒸汽爆炸事故,不然的話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我和他彼此說了一些那次去執行任務後的情況,最後他說:“走,去我家吃飯去。”我沒有推辭。國企依然屬於體製內。即便不是體製內,就算是私企,也受到中國幾千年官場文化的影響。官場是什麼?說白了就是一個權力場。官場中有兩樣東西永遠圍繞著權力轉,這就是人和事。為駕馭好手中權力,當權者必須用好人,同時做幾件像樣的事。於是有人琢磨人,有人琢磨事;有人隻琢磨人,不琢磨事;有人隻琢磨事,不琢磨人;有人既琢磨人,又琢磨事。琢磨人得人緣,琢磨事得事功,琢磨人又琢磨事的,得勢。善於琢磨人的人是聰明人,把人琢磨透了,就找到了向上爬的梯子。善於琢磨事的人是能幹人,事幹好了是政績,隻是凡事往往跟利益有關,事幹得多,容易惹出麻煩,事與願違。善於琢磨人又善於琢磨事的人是魔鬼,可以通吃,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我現在剛來,既要琢磨事,還得琢磨人,不然我就玩不轉。沙文榮開車拉著我來到一個高檔住宅小區。下了車,我看著小區優美的環境問:“這是我們廠的生活區?條件不錯嘛!”沙文榮說:“我沒在廠區住,這是我愛人單位新分的房子。”沙文榮老婆在區政府上班。我跟著沙文榮回到家,發現房子十分寬敞豪華。沙文榮的妻子杜鵑從裏屋出來。沙文榮介紹說:“這是我的戰友霍山,也是新上任的233廠廠子。”我說:“這是嫂子吧?”杜鵑說:“霍廠長,我常聽文榮念叨你,你和文榮誰大?”我說:“文榮比我大幾歲。”沙文榮對妻子說:“掂弄幾個菜,今天我要和霍廠子好好喝幾杯!”杜鵑答應著往外走。這頓酒,一直喝到晚上十點多,沙文榮才開車送我回廠裏招待所宿舍。因為停電,整個233廠職工宿舍區一片漆黑。沙文榮說:“233廠已經山窮水盡了,如今這個樣子最多還能撐上一年半載,等著破產吧!你啊!很可能是末代廠長。”我不語。一天的所見所聞似乎都在印證沙文榮的說法。吉普車在招待所門前停下,這是一座窗框門楣都鑲有俄羅斯花式浮雕的二層小樓,是以前的蘇聯專家樓。最後一批蘇聯專家撤走後,這座小樓改成233廠的資料室。兵工廠的資料室是保密單位,外人不得進入。沙文榮說:“當年這裏是蘇聯專家住的地方,後來改成工廠的內部招待所。前幾任外來的廠領導都住在這裏。食堂在一樓,夥食標準你自己定吧。你的宿舍在二樓。”因為停電,招待所裏點著兩盞充電的應急燈照明,十分昏暗。走進招待所,我這才發現,樓內年久失修,顯得十分破舊,門廳的牆壁上有大塊牆皮脫落,天花板已經發黃變形。招待所服務員小黃提著一大串鑰匙跑過來,打開我的宿舍門,打開了屋裏的充電應急燈。這是典型的俄式套房,外屋是客廳,客廳中間的紅木地板已經磨掉了漆,靠窗擺著一張笨重的俄式辦公桌,兩把俄式高背椅子,一套樣式很老的淡藍色布沙發擺在客廳兩側,舊茶幾的桌麵裂開了一道縫。裏屋是臥室,靠牆擺著一張鐵製沙發床,左側整個牆麵是一個巨大的紫紅色壁櫃。屋裏設施十分陳舊,好在屋子收拾得還算幹淨。這套房子最具特色的是窗戶,俄式的窗戶又高又大,木製窗框和窗簾盒上浮刻著斯拉夫民族風格的花紋,內開式的窗戶,寬大的窗台呈八字形。我感到宿舍冷得像冰窖。我在南方發達省份主政過,又在兵總工作了大半年,到了這兒,就像猛然倒退回了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