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胖子那胡子刮得鐵青的臉不溫不火,麵如平湖說:“三個月前,我曾給劉所長彙報過一件事。今天趁這機會,我想把這事彙報給在座的其他同誌。三個月前我路過小河村時,小河村黨支部書記趙得勝問我是不是所裏在搞房屋清理。我覺得納悶,一打聽,原來是霍山在農村搞調查。他查什麼呢?查的是建管所農村收費問題。時間段為1985——1995年。”
陳胖子不說了,埋頭喝水。
1985年,正是劉剛當上所長那年。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老劉:“我去農村搞調研不假。但我為什麼去呢?是因為外界有人傳說我們當中有的同誌打白條收費。作為一名以集體榮譽為重的人,我是去農村證明我所同誌清白去了。”
老劉眼睛直勾勾望著天花板:“結果呢?”我說:“很清白。”?“嗯”他飛快點頭,兩眼眨巴眨巴去望蔣麗。他肯定很希望她站出來質問我。可是,她卻回避了他的目光。
很不和諧!
窗外漆黑無比,靜默掌控了一切。呆滯的空氣下隱蔽著的是一團亂麻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麵。見到這樣的場麵,我開始努力證實自己的猜想:
——陳胖子膽敢纏著劉剛要當副所長,正是他自己說的三個月前他“路過”小河村時開始的。相信自那時起,陳胖子極力挖出了老劉的秘密。而老劉的這些秘密中,至少部分有會計蔣麗的參與。陳胖子向老劉要官,相當於捏著老劉卵蛋、摳住蔣麗的下半身。這種切膚之痛,一定曾讓劉鋼和蔣麗坐臥不寧。當蔣麗得知陳胖子打過白條,她是非常興奮的。但她按捺住了興奮,假裝無知,透露給我,陳胖子也在打聽白條的消息。她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充當證人,證明她對陳胖子打白條毫無所知。
陳胖子那張白條落入了老劉之手,這是陳胖子升“官”路上的障礙,更是懸在陳胖子頭上的滾木擂石。陳胖子寫一封含含糊糊的信給紀委,他的目的不在於告倒劉鋼,而是為了嚇唬劉鋼。他要趁劉鋼被紀委弄得草木皆兵之機,讓劉鋼抱著銷毀一切不利證據的想法,主動提出銷毀那張白條。
我清清嗓子,提出了一個疑問:“劉所,今晚的會議,是否由陳大兵同誌提出?”
劉鋼楞了一下,終於瞧了我一眼:“這有什麼關係嗎?”?“有!”
我口氣剛烈:“劉所長,明天我即將離開你們調去建設局了。”
“嗯。”劉鋼點頭,說董局長早上已來電告知。
我繼續說:“那麼我完全沒有必要寫告密信,直白說吧,我告了你對我毫無好處!”劉鋼點頭。
我繼續說:“我斷定,今晚這個會,是陳大兵建議的。”
“不,”陳胖子見我將邏輯鏈猛然捆在他身上,主動暴露了這關門打狗會的真實來源:“你錯了。是蔣姐提出來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內心暗歎了一下,開始勾勒匿名信風波的輪廓:
寫信人應該是陳胖子,可真正的主謀卻是蔣麗。
——陳胖子向劉鋼彙報我在農村“搞調研”,劉鋼必定會告訴同謀的蔣麗。正當蔣麗為此事發愁時,她從劉鋼那裏知道了陳胖子的白條。她知道劉鋼會親自保管那張白條,於是靈機一動,在陳胖子來谘詢暫收款時,她推說不知情,目的是讓陳胖子知道那條子在劉鋼那兒。第二步,她對劉鋼建議,在保留白條的同時,讓已掌握了“農村收費問題”的陳胖子盡快當副所長,同時讓我被評為“優秀黨員”,以保住“農村收費問題”不曝光。第三步,她就趁陳胖子離間她和劉鋼時,鼓動陳胖子既然當了副所長,就應該去當所長。陳胖子本就是官迷。聽了蔣麗的話,動了心思。當陳胖子如願以償得到出納帳本,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那筆暫收款。既然賬本上沒有,那說明白條還在劉鋼那兒。陳胖子一定去纏過劉鋼。隻可惜陳胖子捏的卵蛋多,而劉鋼捏著陳胖子的卻隻有唯一的一張白條,所以劉鋼定是不給的。
趁陳胖子牢騷的機會,蔣麗輕描淡寫提到曾被人秘信告掉官帽的楊茂盛。她這是在隱晦地提醒官迷心竅的陳胖子,可以采用同樣的手段寫一封匿名信告劉鋼。但她相信,因為雙方互相捏著把柄,陳胖子的信一定會寫得很模糊,以便攪得劉鋼心神不寧。陳胖子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逼迫劉鋼銷毀那張白條。
隻有銷毀了那張白條,陳胖子才有可能采取下一步的行動,當上所長。
我環視著眾人,心想:“看來今晚那張白條原件注定會被銷毀,而他們仨會達成一致意見,大家相約永遠為對方的秘密保持沉默。”
但我也知道,這樣的秘密,是不可能長久的。
因為縣紀委之所以會來,其實是因為我昨天從黃小蕾那兒得知了楊茂盛剛當上茂林區工委紀委書記。於是我昨天在去給楊茂盛恭賀的時候,講了一番“肺腑之言”。
我說:“茂盛書記,我知道當初是誰寫秘信,告你生二胎,而讓你失去了黨委書記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