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山,迎麵走來四五位有專業裝備的采礦人,聊天後得知他們來自蘭州,從事珠寶行業鑒定工作,利用周末時間來尋找玉料。其中有位男士住在安寧區費家營。人生何處不相見!
開始還集結成群的“找玉隊伍”逐漸稀落、散開,我和葉舒憲、易華、漆子楊跟隨杜天鎖朝著形態奇異的主峰攀緣。這裏海拔大約3500米左右,大家行動緩慢,腿特沉重。天氣也逐漸涼下來。回望遠處,人影如石頭,天空陰雲翻滾,開合不定。資料顯示,因寒凍作用,馬銜山海拔3500米以上即有古代冰緣遺跡,又有現代冰緣形成。即便我們眼睛須臾不離開山頂巨石,但還是有強烈的夢幻感。誰能想象到幹涸的黃土山峁圍擁中會出現這樣的石山!
接近玉石山,地勢陡然險峻,山峰如林,筆直豎立。我們走“之”字形路線。馬銜山地層屬前震旦係馬銜山群,以各種混合岩為主,片麻岩及片岩次之,玉石山坡遍布滾落過程中受阻而就地暫駐的各類石頭,大者如鬥,小者如卵。但沒有一塊完整玉石。回望山下灘地,其他考察人員渺茫如豆;從他們所在位置觀望,也許我們就像懸掛在山腰間的山羊。葉舒憲先生與杜天鎖最先到達石峰下,我和漆子楊教授次之,易華兄最後抵達。他說高山反應了,心跳速度加快。現在的海拔應該已經超過3500米。駐足玉石山峰下,俯瞰遠近群山,更覺所處地勢之高懸,時空之久遠。特別是溪流般渺遠逶迤的黃土丘陵以及歲月皺紋似的層層梯田,都不由得讓人頓生滄桑之感。馬銜山屬祁連山脈向東延伸餘脈, 為隴中高原最高山峰,早有“隴西古陸”之名,登臨此處才有明顯感觸。
喘息一陣,我們才仔細打量玉石山峰。這是整座巨大岩石形成高聳山峰,下有深坑,顯然被開鑿過多少年,石坑裏外丟棄很多淘汰的石塊,它們中間或許就有璞玉。但從這裏搬下山都異常困難,遑論帶回蘭州。我找到表麵看起來玉性較好的一塊石頭做樣品。杜天鎖山峰這邊是綠玉,背後山溝裏則全是黃玉。因天色漸暗漸冷,我們沒力氣攀登到山峰頂部向四處張望,便在前任開采過的石坑、石洞察看一陣,下山。
唐士乾拿著一塊西瓜大小的瑪瑙石,說是王仁湘先生所撿。這位兢兢業業的考古學家還在另外一條溝裏尋尋覓覓。
三位考古學家要去定西,我們從三十墩上高速,返回蘭州。
5月1日上午,西北師範大學《絲綢之路》雜誌社、中國文學人類學甘肅分會就齊家玉文化在蘭州嘉峪關賓館組織主題為“齊家文化與玉帛之路文化考察”的訪談活動,主要采訪王仁湘、葉舒憲、易華三位先生。葉舒憲先生將近年來圍繞齊家文化與玉石之路已經完成的正在策劃中的玉帛之路考察歸納如下:
第一次:玉石之路山西道(雁門關);
第二次:玉帛之路河西走廊道(齊家文化與四壩文化之旅:民勤——武威——高台——張掖——瓜州——祁連山——西寧——永靖——定西);
第三次:玉帛之路環騰格裏沙漠路網考察;
第四次:玉帛之路與齊家文化考察(齊家文化遺址與齊家玉料探源之旅:蘭州—廣河——臨夏——積石山縣——臨洮馬銜山——定西);
第五次:2015’玉帛之路草原道。
葉舒憲先生自2005年來西北考察,易華兄從2008年開始到西北漫遊,他說當年獨自一人背著書包到處走,而現在不經意間形成誌同道合的團隊,再三感歎。王仁湘先生則是專業考古學家看,很早就來西北。但我深入了解還是這次。想起他在考察中的每個細節,都怦然心動,充滿敬意。訪談後,易華兄外套落在賓館,王先生順手拿起。這件小事微不足道,易華兄動情地:“他就像父親。”他年輕時的學術論文被王先生編發,後來又邀請他參加國際學術會議,並把難得的發言機會讓給他。
齊家玉器材質好,沁色美,品種多,種類全,簡潔樸素,四千年前的齊家居民對它們懷有原始宗教般崇拜和熱愛,祭祀、起居、生產、佩飾等都要用玉;四千年後,這些嚴謹學者從山西到內蒙,從陝西甘青,從寧夏到新疆,孜孜不倦,超凡脫俗,探勘每一處有可能蘊含珍貴信息的齊家文化遺存或遺址。孔子曰:“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沒有這種情操和理想,怎麼會長年累月跋涉在荒山野嶺之間?
《周易·乾》說:“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這些年來,大家基於共同的誌趣、追求,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形成團隊,不摻雜任何私心雜念,不計較利害得失,難道不算是很快樂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