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投入一線的作戰飛機為2000架。敵我雙方(3年中)的總爆炸量超過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亞洲戰場之總和。朝鮮的版圖才多大?以至上甘嶺陣地一平方米的焦土中就篩出了400多塊彈片。
夠了。隻要了解這些情況,任何人都可理解我軍為什麼要“搶”孩子。槍林彈雨之中,“搶走”一個是一個呀!(最後一批誌願軍於1958年回國,假定當年“搶走”的男孩10歲,此時已經18了。假定這些男孩的總數為20萬,高中畢業回家園,豈不是一支棒棒的生力軍麼!)
當時誌願軍每個連隊配備一名小翻譯,大都是我國延邊地區朝鮮族的初中學生,還有尿炕的角色呢,急行軍走不動,就得戰士們背著。小翻譯忙得很,他是連隊惟一的“嘴巴”呀。他本身也是孩子,在槍林彈雨之中同樣流血犧牲,誰能強求他去做“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哩。
為什麼隻“搶”男孩不要女孩?您可知道,(除部隊之外)當時朝鮮城鄉男女的比例是1比8.誌願軍戰士說過一句“粗魯”的話,“保存人種!”
絕非重男輕女。在我心目中,朝鮮婦女是最偉大的!戰爭年代,她們擔負起了農耕和支前的兩副重擔。又那麼樂觀,能歌善舞。就連清明上墳也以歌代哭。
這就是戰爭。是往事,也是我心裏的檔案。
請允許我不加任何修飾地摘錄幾句1951年6月寫於平壤的“詩”:
……臨津江水呦嗚咽流/難民們餓倒不能走/親人骨肉緊相抱/生死刹那最難熬。小王挑飯過江邊/見此情景放下擔/誌願軍的良心在激蕩/小王熱淚濕軍裝。同誌們苦戰整七天/三天兩夜沒吃飯/好人咬牙再挺兩頓/哎呀,傷員怎麼辦?鐵釘釘住了小王的腳/看著難民我走不了/鐵手捏緊了小王的心/我惦著火線的戰友們!飯啊飯啊活人命/我不送火線送難民/咱流血犧牲為的啥/怎能眼瞅著餓死人?日落西山天發紅/難民吃罷往北行/小王挑來一擔水/同誌們呀我犯了罪!連長接他上山崗/流著熱淚把事情講/戰友聽了都落淚/好同誌你做得對!大家高舉搪瓷杯/杯杯清清津江水/江水不是白米飯/朝鮮人民的血和淚。有人撕破棉軍裝/棉花蘸水填肚腸/仁義之師愛人民/中朝友誼代代存。
青年朋友,你知道7月23是什麼日子嗎?一定不知道。
1953年的這一天,朝鮮停戰協定生效。
當時我才21歲,端起衝鋒槍朝天打了一梭子。甭提多高興啦!
這年8月,我在西海岸的南陽裏寫了一首《阿媽妮》,雖然不配稱詩,至少感情是真實的。
雪夜行軍到天明/汗濕棉襖外結冰/每天總有阿媽妮/把我拉進她房門/她烤軍襖我蓋被/阿媽妮,我異國的母親!我在三八線打仗/衝鋒陷陣負了傷/總有阿媽妮/頓頓喂飯又喂湯/雙手顫顫洗傷口/阿媽妮,我異國的親娘!您煮野菜,熬樹皮/度過了戰爭的饑荒/您打板栗,種冬麥/交足了支前的軍糧/您穿破衣,住地窖/熬過了三個寒冬/您白發飄飄,抬傷員/往返在封鎖線上!阿媽妮啊,您擔起生活的全部重擔/卻把兒女送前方。阿媽妮,我們的母親/炒麵拌雪已過去/栗子樹下蓋新房/誌願軍人將凱旋/母子親情永不忘!
最後坦白一件事:這樣的歪詩敝人有3冊,皆20左右歲的習作。一冊1955年部隊“保密大檢查”時收走,至今存放在我的“幹部檔案”袋裏,很安全;兩冊1966年抄家時抄走,丟一還一。將來待到敝人也富起來時,打算自費出版《戰地打油詩集》,好賴也還不悖於人道主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