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露禪怔怔地望著街心,沒有說話。
門簾一挑,走進一個年輕紳士,他白淨麵皮,兩隻眼睛格外有神,足登緞靴,裏麵趁著魚白漂布,上身油綠縐裯,雙白朔鼠兒袖頭兒,石青哈喇寒羊皮四不露的褂子,寶藍亮花兒緞袍子,羖種羊帽子,戴著千金頂,顯得瀟灑倜儻。
\"露禪,大過年的,發什麼蔫兒呀?\"那青年微笑著來到楊露禪身旁。
楊露禪一看,原來是城裏東大街的武禹襄,那武禹襄,名河清,字禹襄,比楊露禪小13歲,兩個人都喜愛玩拳弄棒,相交篤厚。武禹襄家境富足,他的胞兄武澄清是懷慶府舞陽縣知縣,胞弟武汝清在北京刑部任侍郎。
楊露禪請武禹襄在對麵坐了,武禹襄問道:\"楊兄有什麼為難事嗎?\"
武禹襄見楊露禪沒有說話,又道:\"悶在心裏是塊病,說出來小弟也好相助!\"
半天,楊露禪才把想去陳家溝投奔太極陳學太極拳,因家中牽累未能如願之事說了。
武禹襄聽了,慨然大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是這等事。到陳家溝拜師實是難得,楊兄隻管前去,你家中一切都包我身上,吃的、穿的、用的,都由我安排,有我武禹襄在,誰也不敢欺負你們家!\"
楊露禪聽了,感動得淌下淚來。武禹襄一把攬住楊露禪,說道:\"現在就到我家中取銀兩。\"
楊露禪被武禹襄拉攬著來到東大街一個豪華的門宅,隻見是水磨青磚高牆,黑漆大門,紅木雕花矮門,白石門框台階。走進一個虎座的門樓,過了磨磚的天井,到了廳上。楊露禪舉頭一瞧,中間懸著一個大匾,金字是\"武粹堂\"三個字,兩邊有金箋對聯,左聯是:張三豐乃名師功德無量不信史官無雄筆。右聯是:姬際可真豪士英雄本色至今嶽廟有遺篇。中間掛著一幅劍俠圖,書案上擺著一大塊不曾琢過的璞,兩張花梨椅子;左邊有一個棱形花窗,窗外是鵝卵石砌成的地麵,循著塘沿走,一路的朱紅欄杆、直抵一座小巧玲瓏的六角朱亭。
武禹襄叫一聲:\"看茶!\"
一忽兒,一個清秀的小丫環端上一個茶盤,上麵放著魚形茶壺,4隻魚尾形茶杯。她把茶盤放在案上,一杯茶遞給楊露禪,另一杯茶遞給武禹襄。
武禹襄對丫環說:\"弄幾個凍柿子來。\"
楊露禪連忙擺手說:\"不必了,武弟不要客氣。\"
丫環嫣然一笑,出去了,一忽兒又端上一盤柿子,盤是景泰藍牡丹花圖案,小柿子凍得梆梆硬,黃澄澄的,貼著一層薄霜,冒著熱氣。
武禹襄把一隻凍柿子遞給楊露禪:\"楊兄,請用,這是北京的胞弟差人送來的,非常新鮮。\"
楊露禪見盛情難卻,接過柿子,咬了一口,隻覺涼絲絲、甜膩膩。
武禹襄與楊露禪敘了一會兒,便出去了,一會兒引了一位花言月貌的少婦進來,她豐腴瑩潔,長身細腰,穿一件淺桃灰色閃光的棉旗袍,頭上梳著左右一對盤龍髻,大襟紐扣上掛著一個茶杯口大小的梅花球,左腕上戴著一隻翡翠手鐲。她是武禹襄新娶的夫人王少枝。
王少枝的手裏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她笑盈盈道:\"楊兄出遠門,實是不易,我們暫且送你幾件衣服和一些銀兩,你放心去好了,家裏由我和禹襄照顧。\"
楊露禪聽了,覺得剛吃的凍柿子也是暖暖的,他不知所措地站起來,淌下幾滴熱淚。
第二天,楊露禪策驢直奔河南陳家溝。他曉行夜宿,隻用了五天時間,便來到河西陳家溝地麵。
這天已是傍晚,楊露禪見路邊有個客店,便去投宿。店主將他引到後麵一個店房住下,他匆匆吃了店主送來的一盤包子後,便躺到炕上歇了。
這時,店主又帶一個人來到楊露禪房內,那人穿著一件油膩的綢褲綢褂,下邊褲腿扯開兩個大口子,露出古銅色的皮肉,蓬鬆著一條辮子,渾身有浮浪之氣,長得尖頭尖腦。
店主歉然地對楊露禪道:\"今日客房都滿,隻有你這裏還有空炕,今日將就著些吧,明日一早少算你銀子。\"
楊露禪不高興地點點頭。
店主對那個人道:\"你先將就一宿,明日一早那位客人就上路。\"說完出去了。
那個人瞥了楊露禪一眼,然後歪到一邊。一忽兒,店主給他也端來一盤包子,那人一手拿著包子,狼吞虎咽般吃著,一手在身上摸來摸去,好像在捉虱子。
楊露禪感到一陣惡心,又不便說什麼,隻好先出去過過風。
楊露禪來到前院,隻見間間客房都滿,住的多是做小買賣人。他回到後院,但聽他住的房屋隔壁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