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掌心傳來的溫度,令他萌生出無條件遷就的衝動,既然她是如此可愛,“好吧。”
可隻有短短幾秒,她鬆開了手,“對了,你們公司究竟是做什麼的?不是IT麼?”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網上聊天麼,你不是講了麼,‘Shit’咯,嗬嗬。”
“尋我開心是吧?”
“真的,與‘Shit’有關。”文方繃起麵孔,佯裝正經,這可險些驚掉了呂貝卡的下巴,“你不要告訴我你是掏糞工哦!”
“那當然不是,再猜!還要與IT搭界。”文方故作神秘。
呂貝卡疑惑地瞪著他,琢磨了半天,“那麼……高科技掏糞工?”
“噗!”文方終於忍不住了。他突然又好想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有多麼容易上當,於是接著逗她:“其實,我是賣智能馬桶的。”
“什麼叫智能馬桶?”
文方端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專業表情——他所能想象得出的資深馬桶專家的表情,道:“主要有兩大功能,一是分析便便的硬度和色澤,給用戶提供營養建議,二是利用便便來發電。”
“天哪!就這樣?”
“嗯。”
“感動了……好有創意誒,不過……口味實在太重。”說完來了個誇張的嘔吐Pose。
“不好意思哦,我沒想到你真的信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了,垂頭抬目,略帶怯意的歉疚。
呂貝卡如夢方醒,尖聲嚷道:“好啊!杜文方,你這個大騙子!”欠過身來,將一陣雨點般的繡花小拳頭歡快地砸落在他的身上。
文方的肢體反應從未如此遲鈍過,軟弱地招架,幸福地喊救命。最後,她的雙腕終於被他同時捉牢,輕輕一扯,整個身體被他攬入懷中。他的動作嫻熟和精準到一口命中“靶心”,那是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唇吻,如初戀情人那樣淺嚐即止,純潔得令他反而感覺很不自然,卻仿佛突然間找回了某些早已隨記憶淡去的美妙情愫。
她遲緩地立直身,轉過去背對著他。那不是反抗的掙脫,而是羞澀的躲藏,一隻手還被文方牽著,並不急於抽回來。文方心下暗自慶幸:尺度剛剛好,分毫沒有“犯規”,這一記,不曉得要在你心裏挽回多少分?
片刻的溫存,旖旎醉心的空氣漸漸消散,呂貝卡轉過身來立在文方的麵前,雙手輕輕搭上他的肩頭,俯視他,認真道:“記牢!以後不許騙我!”
“嗯,時間長了你就會曉得,大事情上我不會騙你的。”文方坐在床沿仰望她,同樣的認真。
“小事情也不許!聽到沒?”她的語氣,明顯挾著某種權威,家法般的權威。
文方何等聰明,了然他們之間的關係全因方才那一吻而發生了質的飛躍。可他偏偏心有抵觸,突然好想繞開這一老掉牙的套路,轉而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啥?”
“我這個角度看你,是瓜子臉。”
“切,人家本來就是瓜子臉。”
“倒瓜子。”
“亂講!”
“所以我講我終於明白了,照片是千真萬確不好從下往上拍的,太恐怖了啊。”
“滾你的,你才恐怖,人家是標準的正瓜子……不過,還好你終於想通了這個道理,嗬嗬。”
“嗯!的確正瓜子,隻不過,是南瓜子。”
話音剛落,又吃了一頓呂貝卡捶肩鬆骨般的愜意生活……
(注:吃了一頓生活,滬語,意為挨了一頓打。)
“唉,心裏老是在想Breve究竟是啥味道,被你講得那麼花哨。”
“嗬嗬,你要是這麼想喝,又不肯下樓,那我馬上跑一趟好了,幾分鍾的事情。”
“那就辛苦你咯,嘻嘻。”
“那麼,這個動作加幾分?”
“嗯……頂多半分,因為這實在算不上是一件很大的事。”她麵露難色,象個不情願在員工報銷單據上簽字的部門經理。
夜色正濃,靜謐的街道還給了靜謐的植被。也許唯獨它們是活躍的,正在暗夜的掩護下貪婪吮吸著老城區空氣裏特有的那股子黴味,漸漸吞噬、稀釋,以至最終滌盡。嶽陽路口的街燈下,法國梧桐正悉悉索索地落著黃葉,一陣冷颼颼的夜風拂過,Abbery Road的門前地上,波濤般的葉浪在翻滾。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文方到現在都還沒想明白,這個執拗主張無性戀愛的無厘頭女孩,為何今夜偏要跑到他家裏來借宿。
推開那扇熟悉的門,裏麵是另一個世界。近門口那一小撮,總是些一百年也倒不過時差來的西洋麵孔,當中竟然也有Fred,第一時間向他招手。文方沒有加入他們,選了個離Fred不遠的台子坐下,權且算作不失禮數,隔桌朝他笑道:“這麼晚了還出來混?我從外麵回來的時候還聽到你在樓上彈琴……對了,我終於知道你彈的是什麼曲子了,《Cavatina》,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