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間屋子,與樓下一間尺寸相當,同樣沒有獨立衛浴。文方隻對這裏的一樣東西興致盎然,沙發茶幾上那尊巨大的絳紅色阿拉伯水煙壺,四管煙槍,這大概是小型私人聚會上最受歡迎的玩藝兒了。這會正被一屋子妖怪團團圍住,吞雲吐霧間更為Fred的生日Party增添了幾分妖氣。
文方早就想擁有這樣一件寶貝,可惜價錢不菲,一直豁不出,第一次見到時,直羨得他彈眼落睛。也正是文方那天第一次來訪,Fred請他嚐了嚐。味道雖甜美,卻不夠力道,解不了饞,殺不得根,心下這才找回點安慰:“嗬嗬,不過爾爾。”……
今天的Party沒什麼特別的節目,就是一群女人笑笑鬧鬧。Fred右手拎著一瓶紅酒,左手端著方才那杯酒,蘭花指又勾來一隻空杯,湊到文方近前席地而坐。“咚”的一聲悶響,腳底有強烈震感,令人擔憂這老朽的樓板會因此塌陷,下麵正好就是文方的床。
“來,品嚐一下GOTOAST,你大概聽說過。”Fred如倒模鑄金那般謹慎地為文方斟酒,“這可是我從法國帶來的,絕對不是勾兌的,相信我!”話到此,竟又自顧自笑了,“事實上,來中國前,不懂什麼叫勾兌。”
文方接過酒杯,在Fred的眼前晃了又晃,借機欣賞他臉上心虛的神態,不露聲色。
“嗯,的確不一樣,正宗的法國貨色。”
“你,能看得出來?”Fred臉上有欣喜。
“那肯定,是假的,總有破綻。”文方的嘴角泛起別有用意的笑,不那麼明顯,半真半假。
Fred垂頭,少許沉默,低聲道:“謝謝你,杜。”
文方故作詫異,“嗯?謝我什麼呢?兩手空空就上來了。”
“我以為你是知道的。”輪到Fred不解了。
“知道什麼?你都不說,我哪裏有機會知道?”笑影自文方的嘴角擴散至麵部肌群,漸濃加深,幾乎得意到有些失控。
“Anyway,什麼也不為,就是謝謝你,打住吧,Please!”
Fred終於求饒了,文方自然是見好就收,若有所思間誇張地點頭,懶洋洋抬手比出個“OK”的手勢。
“我說,這些小姑娘你都是從哪裏拐來的?怎麼平常一個也沒見過?”文方適時岔開了話題。
“哦,都是我的好朋友,來上海也快10年了呢,要沒幾個朋友,該多寂寞啊?”
“鐵打的Fred,流水的女人,既然是流水,那肯定就不腐,再過10年,還是會有一群小姑娘圍著你轉的,嗬嗬,老實講,要不是你這張臉,我看你已經是個很正宗的上海男人了。”
“謝謝!”
“又謝?”
“對啊,你剛才的話,好象是在誇獎我呢。”
“是的,是的。”文方麵帶浮笑,無心地打量著對過那一撮“妖怪”,心頭忽又似被人揪了一把,開始為剛才所受的冷遇憤憤不平起來,又道:“有句話,我又要講了,你可別嫌我煩啊。”
Fred疑惑地點頭,文方往前湊了湊身,接著道:“我就納悶了,中國女孩一到你的視網膜裏,是不是就變了形?”
“怎麼講?”
“OK!這麼講吧,這幾個女孩,究竟哪一點吸引了你?你可以一個一個舉例,我真的很想知道誒。”
“知道麼?杜,你真的很煩哪。”
“不行,今天你一定要滿足我的好奇心,以後不問了。”相似的問題,文方以前也曾問過……
自認得文方以來,Fred便有一個心血來潮的提議,與文方隔周就要在樓下的小庭院裏碰一回“周末燒烤”,每次Fred都會約來兩三個上海女孩,來來往往,沒有重複的麵孔。這對單身的文方來講是振奮人心的利好。不過久而久之,他的熱情便大不如前了,因為那些麵孔全不合他的眼緣,有些甚至是反的。不止一次,他失望地跟Fred明確表示:“大概你並不了解,Fred,在我們的眼裏,這些女孩都算不得十分出色呢。”文方深切意會到東西方審美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差別。“哦?是嗎?不過你也知道的……有句話,讓我想想……”憋了半天,終於被這個老外拍腦袋想到了,“對對!千金難買我喜歡……還有……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文方手中的肉串滴下厚厚一層油,“嚓”一聲,一團濃煙乍時升騰而起,熏淚了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