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明知不可為(1 / 1)

“二位覺得此人如何,可堪大任?”夫差倚在王座上,看著堂下父親留給自己的肱骨老臣。

“稟大王,臣在接納此人前曾派人細細查驗過其身家,確如本人所說,其父乃是當年楚國重臣左尹令伯郗宛,因楚平王和囊瓦聽信費無忌讒言,被陷害致死。靠他在鄭國的母舅撫養,他母舅死後便流落於鄭國楚國越國。”

孫武卻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對伍大夫道,“您以為此人可信麼?”

伍大夫坦然答道,“孫將軍沒聽過《河上歌》唱過的話麼,‘同病相憐,同憂相救’,我和伯嚭境遇相似,好比驚弓之鳥聚飛追逐有什麼可憂慮的。”

孫武仍然勸諫,“他來姑蘇城尚且不滿兩年,腳跟還未立穩。而我的兵法三十六計之書尚未著成,知曉的人也隻有我周圍的親信,他卻能尋到門路到我跟前求我的點撥,便可知此人必定舌燦蓮花擅長籠絡人心。大王如果現在就重用他,臣擔心將來伍先生將來會受到此人連累。”

自破郢都以來,兩人政見便出現了分歧,他主張乘勝追擊一舉吞越,而孫武卻主張休養生息,檇李之戰後,更是驗證了孫武的用兵之道。伍子胥心下不爽,便出言反駁道,“胡馬望北風而立,越燕向南日而熙,這世上誰能不愛其所近,不悲其所思?將軍實在是多慮了。”

夫差見此狀忙出言安撫,“寡人定會慎用此人,他若有二心,必定斬殺絕不姑息,但眼下此事已定,兩位先生無需爭辯。除去越國是我吳國當今首要大計,兩年後寡人定要他勾踐匍匐在這姑蘇城外俯首為奴!”

越國會稽郡。

亂幃疊障,宮牆內焰影幢幢,大床上的女子嬌媚的嚶嚀能讓整個越地濕熱的晚風都擰出一陣雨來,殿外傳來了宦者令於外人的輕聲稟報,“大王,雅魚王後和計然大人,文種大人正在正殿等候,說是有要事相商。”懷裏的女子纖纖玉指依舊在勾踐棱角分明的腹部上流連不止,勾踐卻意興闌珊的把她推向了床角,女人的額上隨即鮮血淋漓,卻不敢有半分掙紮,恭順的跪在那裏。勾踐隨興隻勾了件外袍披上,敞著衣襟便向正殿走去,身後傳來於外人焦急的喊聲,“大王哎喲我的大王誒,您怎麼能這樣見外臣…”

內侍燃起了燭火,勾踐敞著外袍,斜倚在王座上,春宵一度的汗水在他紋理分明的胸膛上仍然清晰可見,子琴一貫清冷的目光不讚同的閃過,旋即便低下頭去。

掌管錢糧的計然是個敢於直言的老臣了,見此狀立即諫上,“大王,這於禮不合。”

勾踐冷笑,“寡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君王的家事臣子也能掌事了。半夜開了殿門迎接風度翩翩的老臣和風華正茂的少年,王後可還盡興。”

雅魚麵有冷色,駁斥道,“大王知臣妾秉性執拗,若非文種大夫深夜急報,臣妾也斷不會在此刻擾大王雅興。諸如此類的話,切莫再提。”

勾踐麵上才有了正色,“文種啊,說吧。”

子琴自袖袍內呈上了和老師計然合計過的竹簡,“臣起初在諸暨郡內發現端倪,便快馬加鞭回到都城和老師商議,這兩日內已和老師遍閱了各地的賦稅貿易報告,此事並非諸暨獨有。餘杭,宣城,甬東,無不如是。為今之計隻有封鎖與北方各國商旅的往來,並與楚國互通有無加強貿市,做未雨綢繆之策。檇李乃是吳國出海必經之路,我們剛剛奪下此城不久,大王需盡快更換一名對吳國風俗通曉的官員前去管理,以便捏住他們出海的要塞做掣肘之需。”

勾踐隨意翻了翻那竹簡,便扔到了計然的腳下,“寡人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們大敗吳國,允常等了幾十年都沒熬死闔閭,寡人辦到了。況且闔閭都死了,夫差那個年輕小兒還能翻得出天去。別拿這些糟心事來煩寡人,這風調雨順太平盛世,開心的很呐。”然後便斷斷續續地哼著那咿咿呀呀的軟曲,回內殿尋美人兒去了。

文種長歎一口氣,對雅魚王後道,“勞煩夫人了,臣有愧。”

雅魚忙攙起計然和文種,“不妨事,小童知道兩位大夫是為國計,大王雖然不放在心上,我自會多加勸誡,還請兩位大人不要掛懷。”

更深露重,子琴回到府內挑滅燈花的時候,不禁想起臨走時和摯友範蠡的對話,“你此去的計策必定不會被大王放在心上。”

“你還是先把自己的郡守位子坐熱再說話吧。”

“大王多疑殘忍,檇李之戰我們明明出了上中下三策,斬殺死囚於陣前來開辟出路本是下策,大王卻采納了這一條。吳王闔閭因此受驚而死,你從此中看不出一二麼?這樣的人誌得意滿後怎麼還會再奮發進取呢?”

子琴淡淡歎了口氣,夜色涼涼,他白皙的麵容仿佛更加透明,歎了口氣,竟又被這家夥說中了啊,可是那又能怎麼辦呢,老師在朝堂裏,他一心為了越國,我便是明知不可為也要走這一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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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好像沒提過,子琴就是文種。另外春秋正室夫人自稱小童,後來皇後的稱謂梓童可能和這個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