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冤枉(3 / 3)

我移開眼不敢看他,囁嚅道:“你別蹬鼻子上臉,我還是很討厭你的。”

“別說立我為鳳君是我逼的,你若真不願意,我不會逼你,也逼不了你。豆豆,你喜歡我,隻是自己不願意承認,隻有在我麵前,你才是真正的你。”裴錚唇畔輕揚,自信滿滿地說,“你自以為是討厭我,其實是在意我,你想扳倒我,無非是不想受製於我,不想輸給我,其實也是在意我。我知道,你怪我沒將你放在眼裏,卻不知我早已將你放在了心裏。”

我震驚地瞪著他,麵紅耳熱,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你這人,怎麼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我都替你害臊!哪個在意喜歡你了?”

他忽地低頭噙住我的唇瓣,我身子往後一彈,又被他緊緊扣住了後腰,本以為又要被深入輕薄了,他卻又抽身離去,笑吟吟望著我:“若不喜歡,會是這樣的反應?”微涼的指腹摩挲著我發燙的臉頰,我咬唇拍開他的手,囁嚅道:“自然反應,書上說親吻的話,都會臉紅心跳的。”

“可惜這輩子是沒辦法讓你體會被其他人親吻的感覺了……”裴錚意味深長說了一句。外麵傳來更鼓聲,已是深夜了。“明日還要早朝,你該回宮了。”

“啊!都二更天了!”我這才驚醒過來,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五更天就要早朝了,我一晚上都沒合眼!突然想起,裴錚病著,也是陪了我許久……

我良心發現,對他態度好了些。“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微笑道:“多虧陛下|體恤,微臣不用早起上朝,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羨慕,嫉妒,恨……

“那,你好好養病吧……”我囁嚅了兩句,收拾奏章。

裴錚忽然開口道:“保護好賀蘭。”

“什麼?”我楞了一下,抬頭看他。

“有些事,在沒有證據之前我不會跟你說,你也不會信。但是這件事,你聽我的,保護好賀蘭。笙兒說你讓賀蘭住在女官署附近的小院,那裏的防衛薄弱,讓賀蘭住回囚室,那裏最安全。”

“你……”我上下打量他,有些捉摸不透。“有人想殺賀蘭嗎?誰?”

“賀蘭可能知道一些秘密,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重要的秘密。聽我一次,保護好他。”說著,還摸了摸我的腦袋,說了個字:“乖……”

我鄙視地躲開他的手,說:“漕銀虧空案沒有查清楚,你也是涉案人員,別想撇得太清。”

裴錚收回手,摸了摸下巴,饒有興味地看著我:“你查出多少了,這麼肯定人是我殺的?”

“證據我自然不能告訴你。”我緊緊盯著他,終於還是繃不過,歎了口氣,“你最好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裴錚笑道:“我的陛下啊……微臣若是清白的,蘇家豈不是不清白了嗎?”

我心頭一跳,又聽他說道:“這個案子的根有多深,連微臣都不敢確定。朝中兩大派係,你心裏自然有數,國師高風亮節,蘇家一門忠賢,我若說,真正的毒瘤,是公卿貴族蘇家,你信是不信?”

我動了動嘴唇,低聲說:“不信。”

“是了,你不信,天下人也不信,我也不願意相信,但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信我,還是信蘇昀,選擇在你了。”裴錚把結果扔給我,和過去的無數次一樣,我又夾在了這兩人之間磨心。

我抓緊了玉璽,心頭一片紛亂。

國師高風亮節,光風霽月,是國之棟梁,是百官表率。蘇昀君子端方,忠賢之後,是百姓口中的青天……

裴錚輕捏了下我的耳垂,笑道:“陛下耳根子軟,我這佞臣進了兩句讒言,你就動搖了。”

我躲開他的手惱怒道:“你別亂開玩笑。”

裴錚淡淡笑道:“你知道不是。坐在我這個位子上,定然一身血債,我殺過的人很多,有罪的,無辜的,什麼人都有。你若真想給我定罪,我死十次怕也不夠。但我做過的,不屑於否認,沒做過的,也絕不會承認。”

我呆看了他半晌,信與不信之間左右搖擺。

政治家天生是戲子,我不是沒見識過他的演技,看到他如何騙別人,我難免擔心他也用同樣的手法來騙我。早先我在他麵前落淚,後來雖有三分試探,但七分是真情,句句是心中所想,到底不如他演戲比真的還真。

見慣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在賀敬之事上,我並不真的在乎他是否騙我的,我在乎的,隻是他那句“喜歡”,究竟有多少分真心。

說疼我的,愛我的,最後都扔下了我。他的喜歡,又值幾何?

渾渾噩噩回了宮,又匆匆忙忙上了朝,直到底下群臣三呼萬歲,我才回過神來,道了聲:“平身。”

春來事多,幸虧我昨日裏偷偷造訪了丞相府,早朝才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看有些臣子狐疑地偷偷打量我,估計心裏也納悶著、驚慌著——我這“廢帝”突然發威,裴相不在而朝堂不亂,那可能是要變天了吧。

當蘇昀重提昨日之事,請求將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停職查辦時,我又恍惚了。

——我和蘇昀,如果隻有一個人是清白的,你會選擇誰?

裴錚說這話時,眼底沒有疑問,仿佛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但這話離譜得很。真相隻有一個,誰是清白豈是我能決定的?更何況……連我自己都不確定……

我與蘇昀有同窗之誼,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陪在我身邊安慰我的人,一直是他。

“煥卿,母親和爹爹們帶著阿緒走了,帝都隻剩下我一人了。”那年我十二歲,雲霧別宮剛剛落成,來年便是我的登基大典,也是我離開太學府的時刻。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蘇昀站在我身後,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個“愁”字。

愁,原是離人心上秋。

他什麼安慰的話也沒有說,隻是微微收緊了環著我的手臂,仿佛是一個無言的擁抱,想要借此過渡一些溫暖到我心頭。

我一直以為他心裏有我,縱然他說那人是裴笙,我也仍留有幻想……但那點幻想,不足以支撐我繼續等候。或許裴錚說得對,我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喜歡他,隻是一個人孤單了太久,想要有人陪著,所以喜歡那些對我好的人,若那人背棄了我,我隻有尋找下一個懷抱。

裴錚……

我低頭看向百官隊列。如今蘇昀取代了裴錚在朝堂上的位子,而裴錚……大概會取代蘇昀在我心中的位子。

他總是能輕易動搖我的信念……

“陛下?”清冷的聲音讓我驚醒過來,回身看向殿下之人,道,“何事?”

蘇昀漆黑的眸子閃過疑惑,極快地掃了我一眼,又低頭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請求。

“啊,準奏!”

那兩個字出口的時候我還沒意識到是準了什麼奏。

——這是我和蘇昀的戰爭,你要旁觀者清,就不能置身事內。真相隻有一個,我也想看看,他能查出什麼樣的真相。

裴錚,你未免太自信了……

我恍惚看著蘇昀,總覺得如今的他,變得讓我有點看不清了,是什麼時候變了?似乎是國師病了之後,那天在國師府,我說要提拔他進內閣,他的表現便怪怪的……

究竟他和國師爭執的,是什麼?

是裴錚……或者是我?

——可要我發誓?絕不騙你、瞞你、欺負你,一生一世愛你、寵你、忠於你……

——裴錚,你是吃錯什麼藥了,這麼油嘴滑舌?

——陛下突然爬上微臣的床,微臣受寵若驚,恃寵而驕了。

——無恥!

——陛下臉紅了。

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一個是未婚夫婿,一個是童年玩伴,他們兩個,我誰也不願意看到出事。但如果非要分一個黑白,那麼這一回,我誰也不偏頗,誰無辜,誰有罪,就讓證據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