芣苡再一次深以為然。
子清說得差不多了，招呼門口的小宮女進來，將堆滿繡品的木幾遞到她們手上：“這可是公主花了好大功夫繡好的，路上悠著點兒，送到皇太後宮裏。領了賞也不必來回了，直接去內務司記檔就行。”
待小宮女們退下去，芣苡看著子清的兩隻眼睛直發光。
學塾每半月有兩日休沐，夫子們都休息，學生們自然不上課。
芣苡領著一眾女同窗們乖乖地拿著書本端坐在梁安麵前時，用華光的話來說，就是“奇觀”。
這些個女同窗排擠芣苡也就是因為梁安這顆吃不到的葡萄，現在芣苡學著子清的“投其所好”將這顆葡萄放在她們的嘴裏，以示友好。果然，一個個都是滿麵桃花，笑容朗朗。本來對芣苡卻而遠之的，現在都當好姐妹一樣將芣苡的手牢牢牽著，說話也嬌嗔不少。男人啊，果然，子清說得沒錯，競爭資本相同的人總是走得更近一點。
芣苡以為梁安看到這樣的場景至少該皺一皺眉頭表示吃驚，或者略張一張嘴表示出乎意料，誰知道他隻是在門口麵無表情地停滯了一瞬，似乎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露出微笑，拂了衣袖走進來。
本來是十一月裏的冬天，風是冷的，太陽是蒙著霧布的。可是梁安一笑起來的時候，芣苡是真真切切看見陽光透過屋簷照在他的臉上，還有一粒粒的金點子恍恍惚惚閃在陽光裏。像是喝了一口帶著碎葉子的茶水，心裏熱熱的，喉嚨裏癢癢的。可事實上，那天的天氣並不好。
男人啊，果然，子清說得沒錯，長得好看的男人比女人還要禍水。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讀書最重要的是知其意，知其表意雖然簡單，知其深意還需不少時日。我相信，隻要諸位同窗肯花功夫，自然能領會其中意思。”
梁安的話說得漂亮，惹得女同窗們心花怒放，個個收了書即三三兩兩把梁安圍起來。芣苡看梁安無暇顧及她，心裏偷笑兩聲，收了書，貓著腰，悄聲踱步出去。
天機閣裏，北歸國主趙詢歪在扶椅上，一手捏著兩個棋子，一手撚著胡須。閣裏火盆正旺，明黃的龍袍敞著衣襟，趙詢思索了半天，將手裏的一粒棋子落在棋盤上，聲音清脆有力。
“陛下這盤棋，怕是贏不了了。”
坐在對麵的孫夫子也是一子落定，將了趙詢的軍。趙詢見勢索性伸了手要悔棋，卻被孫夫子攔下：“說好了的，落子無悔。”
“唉，我練了這麼久，你好歹讓我一子！”
“不行。”
孫夫子鏗鏘兩個字擋回趙詢的賴皮。
一旁候著的杜楓遞過杯熱茶在趙詢手裏，又給孫夫子的茶盞裏添了熱水，笑道：“陛下無需灰心，起碼今日與孫先生對弈比上一次堅持得久一些。”
趙詢嘬了一口茶，滿麵帶笑：“哈哈，那倒也是！不枉我家十七陪我練了這許久的棋。”
正低頭喝茶的孫夫子聽趙詢說起十七公主，便把茶盞擱在手邊。
“十七公主最像陛下。”
“不不不，”趙詢搖搖手：“我家十七下棋全無章法，簡直就是亂下一氣，宜豐你是沒見過。你要跟她下棋，得被她氣死，哈哈哈哈。”
“我說的是處事，不是下棋。”原本笑得開懷的趙詢聽如是說，止了笑聲。
“十七公主同陛下一樣，顧慮太多。”
“宜豐……”
“南蜀南平王之事，陛下當進則進。如今三王爺南滿之戰節節辛苦，必不能有後顧之憂。”
趙詢漸漸收斂起笑容，天機閣裏點著的火盆，並著案前的燭火，昏黃的光映著他的眼睛和眼角的溝壑。最終，趙詢長歎一氣，緩緩道：“宜豐啊，我這個女兒，太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