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軟禁在這處不甚偏僻的小院子裏,佟青羽著實過了一段相當平靜的日子。小公公福喜子脾氣倒是挺隨和的,一點兒也不像是看守她的大牢頭。所以她的行動還是挺自由的,除了每每出門福喜子必跟在她後頭十步距離之處,不遠不近地跟著。
她試過逃跑。在跑了兩條街之外後,她氣喘噓噓,臉上盡是一片逃出牢籠後得到自由的淺笑。沒一會兒,她臉上的笑就那麼硬生生地凝在那裏。福喜子嘴裏咬著一串冰糖葫蘆,手裏拿著紅豔豔的另一串靠在牆頭上,眼珠子轉了一圈之後,才笑眯眯地說:“小姐好興致啊!玩累了吧!冰糖葫蘆給你。唔,還挺香的。”
她整個人頓時就像是一隻被桉樹上滴落的透明樹脂困住的蜘蛛,拚盡了力氣掙紮,卻怎麼也掙紮不出,隻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命運的盡頭,那樣地絕望。
後來她就再也沒有試過逃跑了,反正跑也跑不了,幹脆天天一大早就逛起街來,也不管福喜子的十步距離了。眼花繚亂地看著這一路的繁華,東摸摸、西聞聞,看到中意的零嘴兒、物件就買下來,一點都不吝惜大把大把花費時間與金錢,直把住的小院整成一個超級大雜物間。有的時候,她身上的錢沒帶夠,就眯起眼,伸手指指跟在後頭的福喜子,含笑示意老板和後頭兒那個有錢的主兒拿錢。
這時就會看到長得白白淨淨的福喜子擰著細致的眉,看著堆在他懷裏的小吃食,還得騰出一隻手拿出貼身藏著的繡金線荷包,佟青羽就會轉過來眼神無辜地看著他,好像他欺負了她似的。
每每她露出這樣的眼神,福喜子就感覺他的苦難日子大抵是沒完沒了的了,隻能深深呼吸幾口氣,暗暗告訴自己:涵養!涵養!不能氣!不能氣!他是碧淵朝凰宮總領大太監調教出的得意弟子呢!做完全套的自我心理暗示之後才麵色如常,對佟青羽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日,佟青羽睡到日上三竿之後,才如往常一樣出門閑逛,看到中意的東西就買了下來,福喜子照舊跟在她身後十步距離處。街上小販的叫賣聲依舊吵雜,人潮如織,一切都顯得再平常不過了。
不多時,大街的東邊兒來了一對迎親的隊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甚是熱鬧!原來今天竟是好日子呢!
立時街上的人兒直往迎親隊伍衝去瞧熱鬧,比肩繼踵地推搡著。有眼尖的人兒立時瞧出這是城東傅府的長房二公子娶親。那二公子英俊瀟灑、文采翩然、溫文爾雅不說,更是傅府掌權人老太爺著重培養的下任主事當家。憑著財、才、貌這三點,傅二公子榮登城裏待字閨中的小姐一等一的夢中情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福氣嫁入這豪富之家。
瞧著那花轎過來的路兩旁,一個個姑娘掩帕,抽抽噎噎地小聲哭泣著,大有水淹碧淵皇都的氣勢。哎呀呀,這男子當真是造孽啊!整個兒一隻“禍水金龜”!佟青羽如是想著。
不過這麼熱鬧的場景,不給加把兒火,來個錦上添花也太說不過去了。佟青羽利用人山人海的圍觀人群,左衝右突,擺脫跟在身後的福喜子,擠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處。在身後人群的強力擠壓下,一個不小心把一個哭得淚眼模糊,臉上妝容似花貓的姑娘給推到緩緩而來的新郎官兒的馬旁。
那馬兒也堪堪被這場麵給嚇到了,長嘶一聲,在尚未發狂的時候被俊美雍容的新郎官兒給拉住了韁繩,姑娘也趁機穩住自己的平衡。俊新郎官兒,花淚姑娘兒,一個端坐馬上,一個俏立馬下,人聲鼎沸中兩廂相對。
“二哥哥。”小姑娘軟糯糯的聲音略帶沙啞。
馬上的新郎官兒在聽到這一聲呼喚,微微一笑,傾身伸出右手。
身著綠色紗裙的小姑娘破涕為笑,將自己的手交到傅二公子的手上。傅二公子一個使力,將小姑娘帶到馬上,置於他身前,然後拍馬疾走。
此情此景,竟使圍觀的人失卻聲音。世界頓時靜謐了下來。而後,喜娘一聲:“二公子!”尖利的聲音響徹雲霄,眾人才反應過來。頓時迎親的隊伍一片混亂,然後傅二公子的超級粉絲團齊齊抹淚哭泣已遠去的人兒,再然後花轎裏的新娘下轎,一把扯開頭上覆蓋的紅綢蓋頭,憤怒地卸下帽冠,一把摜到地上,身著豔紅嫁衣,抿緊嘴唇,挺直背脊,當街轉身離開。
現在是怎麼了?新郎官兒跑了,迎親隊伍亂了,粉絲團兒瘋狂了,新娘憤怒了,圍觀的路人傻眼了,場麵頓時失控。
越是混亂的地方,越容易渾水摸魚。逃,趁亂趕緊逃。佟青羽心中隻有這一個念想。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佟青羽壓低自己的身影,貓著腰在人群中穿梭,躲避緊隨其後的福喜子。在逃跑的時候,時不時創造點兒小混亂,比如趁機摸一把某個風韻猶存的婦人的腰,偷偷扯掉某個路人甲的錢袋等等,弄得整條街雞飛狗跳,好不熱鬧。回眸一笑,她已暫時躲避掉了福喜子的追索,遂疾步往兩條街之外有名的“玉樓春”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