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山詩論史論,實均為其哲學的具體延伸。其古典哲學泰鬥的地位決定了他同時也是古典詩壇史界的扛鼎者。通讀王夫之《夕堂永日緒論》內外編,激賞王夫之詩歌理論。其滲透於詩歌中的美學思想堪稱中國古典美學的極致。現擇要簡括如下。
“情景交融說”
詩學中,大家都熟知近代國學大師王國維對情景意境的詮釋。殊不知情景意境的理論至明末大儒王夫之已經基本形成體係。
王國維說:“文學中有二元質焉:曰情,曰景。”
所謂“情”指“感情”“情緒”“思想”“想法”等作者主觀的內蘊實質主旨;而“景”則指由人所遇、所想、所見的“人、事、物、景”所構成的社會生活圖景。意境的創作就是把二者集合起來的藝術。意境的這一形象特征,就叫“情景交融”。南宋文學家範晞文在《對床夜語》中首先提出這個概念,他說:“情景相融而莫分也”。王夫之的論述臻於精辟: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於詩者,意與境會,互藏其宅,情景相浹,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景中情者,如“長安一片月”,自然是孤棲憶遠之情;“影靜千官裏(朝廷臨時所在地)”,自然是喜達行在之情。情中景尤難曲寫,如“詩成珠玉在揮毫”,寫出才人翰墨淋漓、自心欣賞之景。凡此類,知者遇之;非然,亦鶻突看過,作等閑語耳。
當今論詩,還每每離不開一個關鍵詞叫“意象”。何為意象?顧名思義,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意象與意境有別:意象是一個個相對獨立的“景”或“情”;意境則是指多個有關聯的景與景,情與景,情與情交融之後形成的特定氛圍,景中含情,情中有景。
至於怎樣才能達到情景交融的上乘之境呢?王夫之以為寫好景語是關鍵:“不能作景語,又何能作情語邪?”而要寫好景語,他又強調“身之所曆,目之所見,是鐵門限。”王夫之認為寫景必目之所見,寓意必心之所感,真情結合寫景,景盡意止,意盡言息。他認為嚴格的藝術必須忠實反映作者的真切感受,反對“按輿地圖”(謂按固定程式)作詩之類的浮辭虛飾和純粹為形式的“強括狂搜”。隻有於“心目相取處得景得句,乃為朝氣,乃為神筆”,才能“即景會心,因景因情,自然靈妙。”所以他對賈島的“推敲”苦吟,頗不以為然,認為那“隻是妄想揣摩,如說他人夢,縱令形容酷似,何嚐毫發關心……若即景會心,則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靈妙,何勞擬議哉?”
王夫之的“情景交融說”是對前人的繼承和發展,並對後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如王國維“境界說”即是對王夫之詩歌理論的直接傳承。其實質乃是受辯證唯物主義哲學的影響,講求的是主觀與客觀,抽象與具體,情態與形象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