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惡欲(2 / 3)

像一場噩夢,抑或是著了魔道,很多事情都是在不知覺中改變的。那天過後,鍾震宇還像以往一樣工作和生活,但他自己知道,那些工作和生活的內容與以往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接下來又發生了什麼呢?鍾震宇在阿絲鎮彈官堂內回憶往事的時候,驀然感覺到腦中一陣暈眩,還伴隨著心口劇烈的疼痛。佛家講求因果,無因之果在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麼,他對於後來發生的事,根本沒有資格抱怨。

先是某天夜晚,他突然接到一個匿名電話,電話裏說,省裏來的工作組兩日後便將進駐他所在的城市,屆時,將有一批處級幹部接受雙規。放下電話,他呆坐了半個小時,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皮箱,開始踏上逃亡之路。

逃亡之前他必須再見一次趙清,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他還有一個隱藏在心底很久的疑問想問她,這一切,是否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她跟他在一起,是否就是想利用他。

趙清在電話裏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隻要你等我一天,那樣,不用我說,你自己就會知道答案了。"鍾震宇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冒險等她一天。她的回答對他很重要,因為那決定了他所做的一切是否值得。第二天,他帶著皮箱照常去辦公室,漫長難耐的一天終於過去,傍晚臨下班前,他接到趙清的電話,趙清讓他再耐心點,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知道她的答案了。

晚上,他焦灼地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館裏等她的答案。每隔半小時,她都會打來電話寬慰他,讓他再耐心等待一會兒。鍾震宇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一天都等了下來,再等幾個小時又算什麼呢。

時間到了淩晨一點,她的電話再度響起。

"現在,你可以到我的家裏來,我已經將我的答案準備好了。"趙清說。

趕到趙清家樓下,趙清已經在樓洞口等著他了。他跟著她上樓,走進房間,她為他準備的答案橫陳在他麵前。那一刻,他的身子劇烈地顫動,有種立刻撒腿狂奔的衝動。

在趙清的臥室裏,仰麵躺著一具男人的屍體。鮮血染紅了整張床單,還有些飛濺到牆上,落下斑斑點點的紅色印記。那男人的臉前皮開肉綻,有幾根骨頭都露在了外麵,一看就知道他是死於亂刀之下。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抑製著胃中翻江倒海般的湧動,重重地道。

"這就是我為你準備的答案,難道你還不滿足嗎?"趙清平靜地說,"我知道我無論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真的愛你,因為我為你製造了你一生中最大的災難。我沒有權力祈求你的原諒,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永遠跟你在一起,患難與共,生死相隨。這樣,你才會明白我是真的愛你。""但你為什麼要殺死你的丈夫。"鍾震宇厲聲喝問。

"因為殺了他,我也就成了罪犯,我就成了和你一樣的人。"趙清淒然地道:"我們成了一樣的人,你就不會懷疑我,不會拋下我了。我們一起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像一對真正夫妻那樣生活,你說好不好?"鍾震宇怔怔地說不出話來。這就是趙清給他的答案,根本不給他任何懷疑或者拒絕的機會。他重重地把女人攬在懷裏,真的覺得自己跟她的生命已經緊緊嬌柔在了一起。

"我本來在茶裏下了毒,他每天晚上回來都有喝茶的習慣。但偏偏今晚他的酒喝多了,進門便睡著了。我不想讓他死得這麼難看的,怎麼說,我跟他都夫妻一場。但是,我不能讓你等得太久,我必須讓自己在今晚成為像你一樣的人,所以,我隻能選擇這樣一種粗暴的方式。好在死人是不懂得好看不好看的,既然已經注定了結果,誰又會在乎這中間的過程呢?"趙清在他耳邊再溫柔地道:"現在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否則,我會像殺死他一樣,殺死我自己的。"鍾震宇相信趙清的話,他隻能更緊地抱著她,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決心。

說完故事的鍾震宇大汗淋淋,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漫長的跋涉,整個人都有些虛脫的感覺。到了這時,他身上那種威嚴已經消失殆盡,他像一個遭到重創的傷者,連勉力昂起頭顱的力量都不複存在。

"現在,你們知道我殺害趙清的原因了,我殺了一個為了我,不惜殺夫棄家,跟著我一道天涯逃亡的女人。"難得鍾震宇的神情裏還能現出些譏誚,"我殺了這天下唯一可以令我感到快樂的女人,這樣的結果,想必你非常滿意了吧。"秦歌沉默不語,目光如炬般盯著麵前的男人,眉間也現出深深的凝重。

"你是我見過最年輕的處級幹部,你原本可以有著金鞍才駿的大好前程,但是,欲望不僅毀了你的仕途,也毀了你的一生。"秦歌將手中的報紙再次舉起來,"這上麵一則新聞裏說,你跟趙清在逃亡不久便在另一個城市被警方發現蹤跡,在遭到圍捕時逃上了一幢大廈的天台,然後雙雙墜樓身亡。你為官不廉,耽於欲海不能自拔;趙清殺夫手段殘忍,足見其心性險惡。對於你們這樣的人,就算天下再大,也無你們容身之所,要是換了我,倒是寧願一死,也不願苛活在世上。"鍾震宇又是大汗淋漓,整個身體都開始不住地瑟瑟抖動。

"你這樣的貪官已經罪孽深重,等待你的必將是法律對你公正的判決。"秦歌轉過身來,語氣有些怪異,"現在我隻在考慮這樣一件事,天下貪官在位時大多不可一世,把自己淩駕於百姓之上,以人民賦予他的權力中飽私囊為所欲為,而一旦東窗事發,他們又會像一條喪家之犬倉皇逃竄,他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無膽識又無氣力,跟一個廢人已經沒什麼兩樣。這樣的廢人連自身都已難保,難道他還能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個大活人?"秦歌話裏顯然帶有情緒,眾人都能聽出他對貪官的憎惡,因為心有同感,所以誰都沒有在意,但秦歌話裏還透露了另一層意思,那就是,好像他現在已經相信了鍾震宇並不是殺害趙清的凶手。

鍾震宇的故事讓人既憎惡不齒,又扼腕歎息。他與趙清之間的故事縱然有背離法律道德之處,但這其中一個情字,又讓這故事多了些淒婉。屋裏眾人,除了那六個模特小姑娘和高橋,其餘諸人俱都有過為情所困的時候,因此,這樣的故事也特別容易觸動他們。

要說鍾震宇殺死了趙清,他們也覺好像不太可能。誰會殺死一個在自己危難之際不離不棄誓死相隨的女人呢?

"鍾震宇並不是殺害趙清的凶手,我隻是想讓他親口說出自己的故事,這才故意誤導了他,也誤導了大家。這張報紙是在趙清的挎包裏發現的,如果殺死她的人是鍾震宇,他不可能還將報紙留在包內,正像他剛才說的,如果他毀了這份報紙,我們誰都不會發現他的秘密。他連殺人都可以做得如此悄無聲息,又怎麼會犯留下報紙這樣的低級錯誤呢?而且,憑著他跟趙清之間的感情,他也根本不可能想到殺死她。沒有動機便構不成謀殺,這是常識。"秦歌頓了一下,接著道:"知道了鍾震宇與趙清的故事,我現在知道了那小樓內,鍾震宇看到趙清房中的屍體後,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原本他行事果斷,非常有膽識,但那之後,他變得畏縮與遲鈍了,原來這都是因為那具屍體的緣故。還有我們那天在那小樓內講自己的事,剛要輪到鍾震宇講時,趙清忽然暈了過去。現在看來,趙清顯然是故意轉移我們的視線了。"冬兒疑惑地道:"那麼到底誰是殺害趙清的凶手?""凶手最後一定會出現的,隻是大家還要再耐心等一會兒,現在讓我們再來看一看童昊遇害的情況。"秦歌說。

提到童昊的名字,蘇河的身子一顫,目光中已經現出些淩厲的寒光來。此刻她對殺死童昊的凶手已是恨之入骨,她與童昊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隻是因為凶手毀滅了她的一個夢想,所以,她對童昊的情感與由此而生的悲傷,很容易就能轉化為一種恨。

此刻鍾震宇麵如死灰,秦歌排除了他是殺死趙清的凶手,不知他心底是什麼滋味。他相信這時候屋裏的每個人聽完他的故事,都不會再懷疑他是凶手,連秦歌都說他沒有殺害趙清的動機,但是,隻有他知道,曾有那麼一些時候,他的心底湧動過一些殺機。在山穀中的黑色小樓內,趙清的房中突然從牆壁裏倒下一個男人的屍體,趙清發出尖叫後便嚇得暈了過去。他隨秦歌上樓檢查屍體,在見到屍體的那一刻,他心裏便被巨大的恐懼所占滿。屍體雖然已經微腐,但那容貌還能窺見一斑,他一見之下,幾乎以為他就是趙清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