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年七月,正是京城搠城最炎熱的時候,熾熱的暑氣,直到太陽落山了以後,才會減少不少,而原本蕭條的街道,也開始慢慢熱鬧起來。大街兩旁,各種商販紛紛出現,買小吃的,買珠花首飾,買風箏扇子的,種類不僅繁多,而且甚是齊全。對於那些想買些鮮亮貨,但又苦於囊中羞澀的平民而言,到這種夜市上購買,不乏為一種明智之舉。不過這種熱鬧,僅限於皇城以外,在被金瓦紅牆圍繞的皇城中,卻依舊是一旁安謐寂靜的景象。皇上並不在宮中,每年七八月,他都要陪著太後到行宮避暑,太後是在邊關長大的,受不了搠城的這種酷暑了,因此孝順的皇上,每年都會陪太後離京避暑,今年也不例外。
但今年的隊伍,卻有了一點小小的不同,原本應該陪太後一起去行宮的昱皇貴妃徐慧,這次並沒有一同隨行前往,而是由另外兩個嬪妃代替了。這不由引發好事者的猜想,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她得罪了太後,遭了懲罰?還是她已經年老色衰,失去了皇上的寵愛?亦或者,天妒紅顏?其實都不然,徐慧此刻正好端端的呆在她的紫凝宮裏看書,而皇上在離宮的前一天,剛剛到紫凝宮看過她,不過,現在皇上可不敢寵幸於她。她在三個半月前剛剛誕下了六皇子薳廙龗,因為之前她接連遭受喪子的打擊,所以此時身子尚在調養之中,而這也就是為什麼皇上並沒有帶她一起去行宮的原因,他不能冒這個險,他可不願讓徐慧受到一點的傷害。
“娘娘,您該用藥了。”當桌上的蠟燭已經燃到一半時,一個小宮女端著一個翡翠盤走了進來,盤中放著一碗淡褐色的藥。徐慧放下書,讓貼身婢女彤兒替她揉揉太陽穴,然後有些厭惡的接過藥一飲而盡,她並不喜歡禦醫開的這副藥,雖然聞起來味道不錯,但一旦入口,確實苦不堪言。細心的彤兒看出了小姐並不喜歡這藥,所以在桌上備了一盒蜜餞,讓小姐在服藥後清口,而她也知道,一旦小姐要服藥了,那她也差不多時辰,該去取小姐的夜宵了。不過今天,事情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當彤兒端著夜宵回到紫凝宮時,卻聽見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哭泣聲從紫凝宮裏傳出,彤兒急忙走進宮中,隻見徐慧正伏在桌麵上嚶嚶哭泣,這可把彤兒嚇壞了,她急忙把夜宵置於桌上,匆匆走到了徐慧身邊。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彤兒輕聲卻略顯慌亂得問道:“您怎麼哭了?出了什麼事啊?”徐慧抬起淚眼,原本嬌媚得麵頰,此刻帶著斑斑淚痕,更顯得如雨打得梨花一般楚楚動人,彤兒急忙掏出手絹替徐慧拭去臉上得淚水,心中卻是擔心不已。
“好彤兒,我能求你為我做件事麼?”徐慧突然握住彤兒的手,一臉真摯得說道,彤兒愣了一下,雖然奇怪,但還是笑著回答道:“小姐說得這是什麼話?小姐是彤兒的救命恩人,哪有什麼求不求的?小姐就是要彤兒去死……”徐慧慌忙捂住彤兒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
“聽著,彤兒,”徐慧從腰間解下皇上在她入宮那年送她的那塊歧蘭玉,交給彤兒,認真得說道:“把這塊玉交給廙龗,帶著他到古媽媽那兒,然後你帶著廙霆一起走,如果不是皇上下詔讓他倆回宮,你就千萬不要送他們回來,知道了嗎?”
“小姐,這是為什麼?”彤兒不解得問道:“為什麼要把兩位小殿下送出宮?”
“你別問那麼多了,彤兒,”徐慧焦急得說道:“再拖延下去,就沒時間了,你快去辦這件事,快去啊!”看著徐慧懇求而焦慮得眼神,彤兒點點頭,帶著玉佩離開了。廙龗就在紫凝宮的西閣中,這是徐慧在臨盆前,向太後跪求來的特許,彤兒躡手躡腳走到了西閣前,推開門,發現奶媽已經睡著了。彤兒沒有多想,為了保險,她用頂門杠打暈了奶媽,然後迅速抱起小廙龗,但卻不想,把熟睡的廙龗驚醒了。看見小皇子醒來了,彤兒嚇了一跳,生怕小皇子會突然哭出來,驚動了所有人,但出她意料之外,小廙龗並沒有哭,他隻是睜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死死得看著彤兒,一眨不眨。
雖然被小皇子盯視,並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得事,但彤兒終於還是順順利利帶著廙龗,從皇城西北角那個莫名死屍出入的小門離開了。她也不想走那道門,但她除了從那兒走,沒有別的路好走了,出了小門是一道寂靜的小弄,這裏通常夜間是沒人的,附近的居民都說,這路上有鬼。彤兒抱著小廙龗走在小弄中,心裏自然是難免有些害怕,畢竟這些死去的宮女太監,她好歹也認得一些,想起他們的怨魂可能飄蕩在這小弄中,她渾身就冒起了雞皮疙瘩。可是懷中的溫度,卻又讓她感到,她必須堅持,還必須加快,雖然古媽媽就住在弄口,但從小門到弄口,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梆,梆,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早已進入夢想的古媽媽喚醒了,她披衣跽履,一邊顫巍巍的走向大門,一邊不滿得嘟囔道:“什麼人呀?這大半夜的,敲什麼門啊?”不過當她打開門時,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