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分大智高遠(1)(1 / 3)

匡時救世

【原典】

諸位賢弟足下:

十一月十七寄第三號信,想已收到。父親到縣納漕,諸弟何不寄一信,交縣城轉寄省城也?以後凡遇有便,即須寄信,切要切要。九弟到家,遍走各親戚家,必各有一番景況,何不詳以告我?

四妹小產以後,生育頗難,然此事最大,斷不可以人力勉強。對渠家隻須聽其自然,不可過於矜持。又聞四妹起最晚,往往其姑反脤侍她。此反常之事,最足折福。天下未有不孝之婦而可得好處者,諸弟必須時勸導之,曉之以大義。諸弟在家讀書,不審每日如何用功?餘自十月初一立誌自新以來,雖懶惰如故,而每日楷書寫日記,每日讀史十頁,每日記《茶餘偶談》一則,此三事未嚐一日間斷。十月二十一日立誓永戒吃水煙,自今已兩月不吃煙,已習慣成自然矣。予自立課程甚多,惟記《茶餘偶談》、讀史十頁、寫日記楷本,此三事者誓終身不間斷也。諸弟每人自立課程,必須有日日不斷之功,雖行船走路,俱須帶在身邊,予除此三事外,他課程不必能有成;而此三事者,將終身以之。

前立誌作《曾氏家訓》一部,曾與九弟詳細道及。後因采擇經史,若非經史爛熟胸中,則割裂零碎,毫無線索;至於采擇諸子各家之言,尤為浩繁,雖抄數百卷猶不能盡收。然後知古人作《大學衍義》、《衍義補》諸書,乃胸中自有條例自有議論,而隨便引書以證明之,非翻書而遍抄之也。然後知著書之難,故暫且不作《曾氏家訓》。若將來胸中道理愈多,議論愈貫串,仍當為之。

現在朋友愈多。講躬行心得者,則有鏡海先生、艮峰前輩、吳竹如、棄蘭泉、馮樹堂;窮經知道者,則有吳子序、邵惠西;講詩、文、字而藝通於道者,則有何子貞;才氣奔放,則有湯海秋;英氣逼人,誌大神靜,則有黃子壽。又有毛少鶴(名錫振,廣西主事,年二十七歲,張筱浦之妹夫)、朱廉甫(名琦,廣西乙未翰林)、吳莘佘(名尚誌,廣東人,吳撫台之世兄)、龐作人(名文壽,浙江人)。此四君者,首聞予名而先來拜。雖所造有淺深,要皆有誌之士,不甘居於庸碌者也。京師為人文淵藪,不求則無之,愈求則愈出。近來聞好友甚多。予不欲先去拜別人,恐徒標榜虛聲。蓋求友以匡己之不逮,此大益也;標榜以盜虛名,是大損也。天下有益之事,即有足損者寓乎其中,不可不辨。

黃子壽近作《選將論》一篇,共六千餘字,真奇才也。黃子壽戊戌年始作破題,而六年之中遂成大學問,此天分獨絕,萬不可學而至。諸弟不必震而驚之,予不願諸弟學他,但願諸弟學吳世兄、何世兄。吳竹如之世兄現亦學艮峰先生寫日記,言有矩,動有法,其靜氣實實可愛。何子貞之世兄,每日自朝至夕總是溫書。三百六十日,除作詩文時,無一刻不溫書。真可謂有恒者矣。故予從前勸功課教諸弟,近來寫信寄弟,從不另開課程,但教諸弟有恒而已。蓋士人讀書,第一要有誌,第二要有識,第三要有恒。有誌則斷不甘為下流;有識則知學問無盡,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觀海,如井蛙之窺天,皆無識者也;有恒則斷無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諸弟此時,惟有識不可以驟幾,至於有誌有恒,則諸弟勉之而已。予身體甚弱,不能苦思,苦思則頭暈,不耐久坐,久坐則倦乏,時時屬望,惟諸弟而已。

明年正月恭逢祖父大人七十大壽,京城以進十為正慶。予本擬在戲園設壽筵,竇蘭泉及艮峰先生勸止之,故不複張筵。蓋京城張筵唱戲,名為慶壽,實則打把戲。蘭泉之勸止,正以此故。現在做壽屏兩架。一架淳化箋四大幅,係何子貞撰文並書,字有茶碗口大。一架冷金箋八小幅,係吳子序撰文,予自書。淳化箋係內府用紙,紙厚如錢,光彩耀目,尋常琉璃廠無有也。咋日偶有之,因買四張。子貞字甚點雅,惜太大,萬不能寄回。奈何奈何!

侄兒甲三體日胖而頗蠢,夜間小解知自報,不至於濕床褥。女兒體好,最易扶攜,全不勞大人費心力。

今年冬間,賀耦庚先生寄三十金,李雙國先生寄二十金,其餘尚有小進項。湯海秋又自言借百金與我用。計還清蘭溪、寄雲外,尚可寬裕過年。統計今年除借會館房錢外,僅借百五十金。岱雲則略多些。岱雲言在京已該賬九百餘金,家中亦有此數,將來正不易還。寒士出身,不知何日是了也!我在京該賬尚不過四百金,然苟不得差,則日見日緊矣。

書不能盡言,惟諸弟鑒察。

兄國藩手草十二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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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由立誌開始。誌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誌”是追求人生目標的決心和信念,它為曾國藩的一生提供了精神動力,其聲名事業,皆求一“誌”開始。

【綜述】

曾國藩在二十歲以前,雖然讀書為文,但無誌向,到二十一歲那年,才立誌學聖賢,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他號“滌生”。這滌生二字,便是在這時候改的。改後他痛下決心道:滌是滌去舊染的汙穢,正如袁了凡所說的“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他又給自己寫了一條座右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