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多少鄉鎮?我不清楚。我到過多少鄉鎮?年代久遠,也記不全了。但有些地方,比如無錫的玉祁鎮,去過一回卻再也忘不了了。因為時光雖然無情,但那些伴隨著某種感情或特殊印痕的記憶,是它所難以淘洗的。
玉祁在滬寧高速有個出口,這條熱門線路上的過往者,對她多少都會有個印象。但這不是我對玉祁印象深刻或有某種感情的主因。我對玉祁的感情可以追溯到11年前——1998年我國遭受特大洪災之際,省作協派出兩批作家到一線采訪,我作為蘇南片成員,第二站就到了玉祁。那感覺,可真是“一片汪洋都不見”。大片良田不見了,許多地方的路麵幾乎與水麵齊平。許多新興的鄉鎮企業的廠房、車間如黿背沉浮於混濁的水上。我們穿著漁翁的橡皮褲,趟著齊胸深的水吃力地爬上一片高地,陪同的一位年長的鎮領導(可惜我沒記住他名字)指著遠處突擊加固的一處堤圩,相當文言地說過的一句話,至今猶在耳伴:虧它力保不失,否則,玉祁人或為魚鱉!
而今,當我有機會再次踏上玉祁大地時,印象最深的首先還是水——然而那卻是怎樣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水嗬!雖然早就知道,洪災再大,不可能扭轉玉祁的發展軌跡,但玉祁的新貌仍讓我有些吃驚。就連眼前的流水,也完全改了脾性。它們溫馴而清冽,靜靜淌過高大偉岸的唐平湖拱橋,環繞著煙籠霧罩的叢叢垂柳,柔柔地漫入花蔭綠地。水邊有許多親水平台,更有座座古色古香的大小拱橋。遠遠望去,如詩如畫,亦夢亦幻。鎮長陸陽告訴我們:這一片300多畝的水域上,很快將新建多達70座橋梁,成為一座江南小橋流水的博物館!而整個唐平湖區域,將以她獨特的地域、環境優勢,集聚的人氣效應逐步發展成為玉祁新的政治、經濟文化、商貿中心。總規劃麵積達5點8平方公裏。
而現在的玉祁,早已是“原生型”經濟總量超過兩百億元的赫赫重鎮!
經濟騰飛無疑是令人振奮的。但更令我欣賞的,還是玉祁宣傳冊上的那兩句話:“經曆滄海桑田,依舊不變的是那雍容的文化肌理。”因為,發展、騰飛,在當下中國尤其是蘇南大地上,早已是一種常態。而玉祁這座有著1100多年曆史的古鎮,所能賦予我們心靈的洗禮和感喟,顯然是遠不止這些的。滄海桑田也罷,洪水地震也罷,甚至更多的天災人禍,想必其都不止經過一番輪回和曆練了。其依然能保有顛撲不滅、生生不息而最終欣欣向榮的強大生命力,根源無疑很多,如當今黨的改革開放政策和玉祁人勤奮向上、堅強不屈的精神本質等等,但那滲透於玉祁人心和玉祁大地每一根毛細血管的“雍容的文化肌理”,亦即優良的文化傳統,亦當是根本內因之一。
觸發並支撐我這種感想的,正是與唐平湖一水之隔的禮舍老街。因為相距很近吧,從新機盎然的唐平湖來到古風蔚然的禮舍村裏,我的第一印象就恍如穿越時空,有一種異樣的親切感和滄桑感。新與舊、傳統與現實,就這般水乳交融而“不二”地統一於玉祁的時空中。
禮舍村也有800多年曆史了。街上現有的建築,據說最早的可追溯到明代,但看上去多的還是近現代的舊建築。許多地方正在修葺,所謂修舊如舊。但建築有多古老,在我看來並不緊要,令我肅然起敬的是,小小一個禮舍村,居然有著薛暮橋、孫冶方、薛明劍、薛佛影等一大批保存很好或修葺一新的故居紀念館。這本身就體現出玉祁人對曆史、人文和傳統的一種尊崇。想來正是這份令人敬重的“尊崇”,才能孵化出禮舍當年乃至今日人才輩出的輝煌吧?這些足令玉祁人驕傲的曆史文化名人本身,如其中的孫冶方、薛暮橋,他們的理論造詣曾經深刻影響甚至左右過一代中國的經濟走向和命脈;雖然以今視之,其理論顯然有著需要完善、升華甚至革新的必要,但玉祁人並未以此論英雄,而是給予他們充分的敬重,這體現出的就是一種源遠流長的對文化及優良傳統的尊崇。假如薛、孫二位九泉有知,念此當會有以欣慰,但想必也不會驚訝;畢竟他們就是玉祁傳統文明長河裏的一個重要波段,對故鄉的人文精神應該是再了解並自信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