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文招討聽曲用馬遂 李魚羹直諫怒王則(1 / 3)

小齋長夏一爐燒,窗幾生涼竹樹交。

午睡起來無別事,聽人鼓掌說平妖。

話說文招討三更時分寢不成寐,起來離了寨房,悄地巡行,隻聽得唱曲之聲。上前窺看,原來是個打更的軍士,把那梆子按著板唱個曲兒,唱道:

恨妖人粗心大膽,不怕朝廷的法令。從你據了這貝州城,不知殺了幾千萬軍民的生命。隻為你一個人兒,害我十萬大軍,背井離鄉操戈帶甲,受這般的危困。更有俺巡更的軍士們,擋著風,冒著露,整夜的行來步去,步去行來,喝號而提鈴。恁般辛辛苦苦,何曾有人來道個可憐的一聲。想將來,隻是不公道的閻君,一般樣生,一般樣長,如何偏派我做軍人?若是有功的時節,大將算大功,小將算小功,何曾派到我小軍。隻有陣上的槍刀,營中的捆打,是我們做軍的本分裏,應受應承。不合做了小軍嗬,你使有張良般智,韓信般才,有誰偢睬,那裏去討個出身?笑殺那文招討曹招討,兩個有名的招討,到如今招得幾人,討得幾人?眼盼盼看這手掌大的城兒,裝妖作怪,何日得太平。酸辛!俺做小軍的,倒有三分主意兒,隻恨不在其位了,有忠難進,有誌難伸。酸辛!若是有個築壇拜將的蕭何,俺這副忠肝義膽,情願報效了朝廷!

文招討聽得明白,便回帳房,喚身邊心腹之人道:“悄悄去喚那打更的軍士進來,我有話說。”須臾喚到,直至臥榻之前。文招討問道:“方才說有張良般智,韓信般才的,就是你麼?”軍士跪著磕頭道:“小人信口胡謅,不期招討聞知,小人該死!”文招討道:“你休要慌張,目今攻城無策,正是用人之際。你的三分主意兒,是怎樣?若說來可聽,耍我築壇拜你,亦有何難!”軍士道:“不是小人誇口,小人能斬王則之首,獻與招討。”文招討慌忙親手扶起,問道:“你有何計策,恁地方便?”軍士道:“不瞞招討說,小人與王則同鄉,自幼同堂上學,結為兄弟。”原來軍士也是貝州人,與王則相交最厚。因跟隨一個房分叔叔到東京做客,消折本錢。叔叔死了,他就落在東京,占了軍籍。文招討問道:“你姓甚名誰?”那軍士道:“小人姓馬名遂。”

文招討聽了,暗喜道:“想其人必應多目神之言。這漢子去,必能了事。”文招討道:“你且說如何用計?”馬遂直走到文招討身邊,附耳低言語道:“小人如此去,如此行事,必斬王則。”文招討聽罷大喜道:“若事成之日,必當一力舉薦,管你出身不小。不可漏泄於人。”馬遂應諾,悄地出了帳房,自去交更安息了。

到次日天明,文招討升帳。眾將官都到帳下聲諾道過罷,立兩邊。文招討發放軍事已畢,叫左右喚昨夜打三更的軍士來。不多時左右捱問是馬遂,喚到帳前跪下。文招討問道:“你便是昨夜打三更唱怨詞的麼?”馬遂說道:“告招討!小人恐怕瞌睡誤了更次,把個小曲兒唱著消遣,其實不曾唱什麼怨詞。”文招討大怒道:“你說背井離鄉,擋風冒露,捆打有分,功勞無分,這不是怨詞麼?這廝捏造謗語,怠慢軍心,即當斬首。”喝叫刀斧手推出轅門斬訖報來。馬遂道:“告招討!饒小人之罪,小人情願去招降王則。”文招討教且押過來,問道:“你這廝亂道,有甚本事招降王則?”馬遂道:“小人與王則曾有一麵相識。今日賊兵連敗,困於一城之中,勢在危急。小人用詞說之,必使他不戰而降也。”文招討道:“我今寫一封密書與你,你若送得此書,招得王則來降,必當記功重賞。如其不然,你的死自在後麵。”文招討當時寫了書信,封固了,交與馬遂。馬遂慌忙出帳,逕到貝州城下,隔著城河高聲叫道:“城上人!我有機密大事來報你大王,可開城門放我入城!”那守城軍聽說,稟了守門官,開了城門,用小船過河來,渡馬遂上岸。少不得細細搜檢,並無夾帶寸鐵。眾人見有文招討書信,隻道下戰書的,押來見王則。

王則認得馬遂是同鄉兄弟,便道:“多時不見你,原來在文彥博軍中。今日有何事卻來見我?”馬遂道:“告大王!馬遂不才,失身在軍伍之中,本不敢來見大王。因前日夜間,該馬遂巡三更,恐怕打瞌睡,不合唱個曲兒。文招討道我攪亂軍心,要斬我,幸我轉口得快,稟道:“我有本事招降大王。文招討信了,親筆寫下一封書信,教不才來遞送。不才僥幸得脫,特來投順大王,不才盡知文招討軍中虛實,望大王收留在帳下做一走卒,當以犬馬相報。”就把文招討書信遞與王則。王則看了書中有許多大話,即便扯碎。便叫馬遂改換衣服,請到便室同坐。馬遂道:“大王是三十六州之主,小人得蒙大王收留,執鞭隨鐙足矣,安敢如此?”王則道:“寡人與卿乃同鄉,又是從小兄弟,與別人不同。”馬遂隻得坐下。王則叫安排酒來,一麵請馬遂吃酒,一麵問文招討軍中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