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突然驚異地咦了一聲,眼睛猛然睜開,拇指頓在中指上。
“難怪,難怪,五十年陽壽換她十年平安,如此決絕慘烈的禁術,柳擎天啊柳擎天,不愧是柳家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難怪可以護她平安順遂地長到這麼大。哎,可憐天下父母心,真是,可敬可佩可歎啊!”
老道開始說的話我隻覺得惱怒,可是聽到最後,我卻像掉進了冰窖之中,渾身止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我死死地咬著嘴唇,目光凶狠地瞪著老道。
老道感歎完之後,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他嚇了一跳。
“孩子,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那三柱點不燃的香在我的手裏被捏的寸寸斷落,竹簽的刺紮進了掌心,我也不覺得疼痛,心裏巨大的恐慌已經蔓延到全身,我顫抖地看著老道,聲音控製不住的哆嗦。
“你,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我老爸,他真的,真的用六十年陽壽,換我十年平安?”
老道的表情猛然僵住了,他頗有些震驚地看著我。
“你,你怎麼聽得到?”
“告訴我,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爸爸是不是真的為了我而死!”
我猛然嘶吼出聲,背脊僵硬,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豎起了渾身的防備,此刻的我,處在崩潰的邊緣,一旦被擊垮,就會萬劫不複。
老道悲憫地注視著我,好一會兒,輕輕歎息一聲,手掐法訣,高聲宣號。
“無量天尊!”
這一聲,宛若晨鍾暮鼓,重重地敲在我的頭上,我混沌的大腦瞬間清明了了一些,眼神中的狂亂也消散了許多,迷茫地看著老道,扁扁嘴,眼淚突然流下來。
我蹲下身,嚎啕大哭。
難怪我十歲的時候那一場大病,醒來時候就活蹦亂跳,再也不生病。
難怪那年明明是我病了,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醒來,走的卻是老爸。
難怪這麼多年,我一次次地問起老媽,老爸是怎麼走的,她都用那樣悲傷的目光看著我,然後,沉默不語。
她是不是心裏也會怨我,怨我害她失去了此生摯愛的男人。
或者,她是在擔心,她和老爸用了生命去保護的女兒知道真相之後,無法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老爸,五十年陽壽啊,五十年,你怎麼能夠下得去手,隻為我不知道未來的十年人生。
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之後,留下老媽一個人帶著我,會有多麼寂寞艱苦。你有沒有想過,當我知道,我的生命是用你的五十年換來的,我該何以自處!
你們徑自決定了要為我犧牲,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沒有人在乎我的想法。
你們,為何這麼殘忍的愛我!
我淒厲地嚎啕大哭著,心思狂亂,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竹簽握在手裏,狠狠地向肉裏紮去,可是,比起我心裏的疼,手掌上的疼痛根本完全沒有感覺。
“無量天尊!”
又是一聲宣號,老道聲音中一股浩然的力量,擊打在我的身上,我胸口一滯,嘴角一抹血緩緩流出,順著嘴角滴落在地上。
“孩子,不要鑽牛角尖,這件事情雖然難以接受,但是已經成了既定事實,你就必須學會接受。你難道要讓你父親白白犧牲麼?還有你的母親,她已經失去了丈夫,你難道要讓她再失去女兒麼?”
老道的話,宛若當頭棒喝,狠狠地砸在我的頭上,我的眼神不再迷離,心思也順了過來。
是啊,老爸愛我,所以他寧可用這樣不平等的方式交換我的生命,老媽忍受著丈夫離開的痛苦撫養我長大,我怎麼能夠那麼白眼狼,去怪他們恨他們……
怪隻怪,這該死的命運,為什麼,要給我安排那樣的命運。
七月十五零時生人,鬼門初開,天降陰胎,天命屬陰,與鬼親,早夭……
這對於我是殘忍,對於老爸老媽更是十倍百倍的殘忍啊!
他們隻是普通人,擁有普通的人生,卻因為女兒有著這樣的命運,不得不苦苦掙紮,最後,甚至用五十年陽壽來換我的平安。
何其偉大,何其悲壯……
我呆呆地蹲在那裏,眼淚順著臉頰,不斷地滑落。
隻不過,我的情緒已經得到控製,不再發瘋,但是,心裏的悲傷,卻無法抑製。
“師父,你又做了什麼事情?跟你說過幾百次了,不要口無遮攔,總是把別人招哭!”
一個無奈的聲音傳來,開口的時候,聲音還很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從門口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