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宏勳道:“老爺不知,小人父親在定興縣做遊擊,在任九年,一病身亡。
城內有一個富豪任正千,幼從先父習學槍棒,感父授業之恩,款留我母子在家居住。”手指賀世賴說:“他的妹子賀氏,原是江陵院中一個妓女,他亦隨妹在院,捧茶送酒。我世兄任正千在江陵院中會見他妹子,愛其體態妖饒,不惜三百金代他贖身,接至家中為妻。賀世賴亦隨至世兄處管事。後因賭錢輸下帳債,無錢償還,將世兄客廳中銅火盆盜去,被世兄遇見,逐出門庭,永不許上門。他流落在城隍廟中抄寫簽詩。適值王倫求簽,他代講簽詩,王倫中意,喚至家中做個幫閑朋友。後因西門解圍,我四人結拜。豈知這畜生代妹牽馬,將我二人灌醉,令王倫進內與賀氏通奸,又被我家人餘千撞見,因此結仇。我隨父柩回南後,又聞王倫被盜,硬誣任正千為匪,後來不知何人劫獄救出了。王倫竟把賀氏接去為妾。想必是王倫用了手腳,代他幹辦了這個前程。今日相遇,又想謀害小的。老爺細思此事,便知真偽。”
賀世賴聽他將半世醜態盡皆說出,隻氣得暴跳如雷,將驚堂一拍,吩咐:“抬夾棍來夾,這個狗強盜自然招出真情。”下邊牙役連聲答應。唐建宗禁止道:“不可亂動!”便叫聲:“賀寅兄,駱宏勳今日又被了案,又無贓證,何能就動得大刑?暫且收禁,俟拿住餘千,再一同會審。”即寫監票,把駱宏勳送人監中,又吩咐禁役不要上大刑具。唐建宗吩咐將飯店家廖大帶上來,問道:“此二人何時在店中來的,可還有作伴人否?”廖大稟道:“昨日日落時進我店中的,隻此二人。並無別的形跡。”唐建宗即吩咐店家:“無你大事,回去罷。以後下人務須留心查詰來曆,不可混下。”廖大磕了個頭,應聲“是”,感及大恩而去。唐老爺又令呈供單來看,與駱宏勳口言無異。
賀世賴亦要看看,唐老爺恐他看見上麵皆是辱恥與他之言,怕他扯碎,故不與他看,遂放入袖中,說道:“寅兄看他怎的,弟這邊收存一樣。但今日之事,將來必幹考成。寅兄作速通知令妹丈王大爺,代你我做個手腳為要。駱宏勳既係遊擊之子,自有三親六眷,怎肯受此屈氣也!”賀世賴被唐建宗說著他的病根,閉口無辯,遂告辭帶愧而回。
看官,唐建宗因何以口供單為至寶,不與賀世賴看?他是個進士官兒,律例甚通,誣賴平人為盜,妄動大刑,則該削職。若誤拿而不動刑,不過罰俸,所以他禁止不叫動刑。又料駱宏勳必不服氣,倘若告了上司狀子,他有口供單為憑,其罪皆歸賀世賴了。這也不題。
卻說餘千跳過牆來,一溜煙向東南跑去,腳不停留。跑至中飯時候,約略有三十裏路程,前邊來到一個大鬆林。餘千走人裏麵,在那石香爐上坐下。
肚中還是昨日晚間進店之時吃的東西,今日天降大雨,地有泥汙,不住腳的跑到中飯時候,肚中饑餓,腳又疼痛,身上分文未帶,正是:無論英雄豪傑客,也怕遭逢落難時。
此刻餘千真無奈何,欲回江南通信與徐、鮑二處,因相隔路有千裏,身邊未帶分文;欲回黃花鋪打探主人信息,又恐賀世賴捉去,主仆二人盡死於無辜。左思右想兩難,不如解下腰帶自縊而死林中,省得受這苦處。才待解帶,心中又想道:“我若死於此地,主人那裏知道?還隻說我忘恩負義。背主而逃。罷、罷、罷,不如我返回黃花鋪,自投囹圄,死於主人之側,以見我餘千哪是無情人也!”主意己定,遂邁步出了鬆林,仍回黃花鋪而來。
日落時,離黃花鋪不遠,後邊來了一匹牲口,上坐一個和尚。人遲馬快,不多一時趕過餘千,回首將餘千一望,勒住馬頭,回身叫道:“你不是餘千麼?”餘千雖然行路,卻低頭思想主意,並未看見,忽聽有人呼他之名,止疑官差捕捉人等,心中打了一寒噤。正是:飛鳥經槍雙舞翅,又聞弦響懼彈來。
畢竟不知呼喚餘千果係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