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殺雞宰鵝、煨肉煎魚,不多一時,九碗席麵擺上。餘千是六碗葷素,另外一席。駱宏勳道:“一人能吃多少,何必辦這許多?”櫃上人親來照應,說道:“不知姑爺駕到,不預備得齊整,望姑爺海涵。”駱宏勳道:“好說。”
又問道:“老爹可在家麼?”那人道:“前日在此過去的,已下江南親請姑爺去了。難道姑爺不曾會見麼?”駱宏勳道:“水路上麵,恐行遲慢。我自家中起早騎了自家牲口,從西路而來。”那人道:“是了。老爹前說從東路下揚州,故未遇見。”駱宏勳道:“老爹自去,還是有同伴者?”那人道:“同任大爺、巴家四位舅爺六個人同行。”駱宏勳道:“此地離寨還有多遠?”
那人道:“八十裏。此刻天短,日出時起身,日落時方到。”駱宏勳道:“還是大路,還是小路?”那人道:“難走,難走!名為百裏酸棗林,認得的隻得八十裏,不認得的走了去又轉來,就走三天還不能到哩!姑爺,明日著一路熟之人,送姑爺去。”駱宏勳道:“如此甚好。”吃飯之後,又用了幾杯濃茶。店小二掌燈進房,餘千打開行李,駱宏勳安睡。
次日起身梳洗,用了些早點起身。店內著一人騎了一頭黑驢子在前麵引路。走了二十裏之外,方入棗林地麵。無數棗樹,卻不成行,或路東一棵,或路西一棵,栽得亂雜雜,都是些彎彎曲曲的小路。駱宏勳同餘千,未有三五個轉彎,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駱宏勳問那引路之人道:“此非山穀,其路怎麼這樣崎嶇?”那人道:“治就的路徑,令生人不能出入,自有死而不能生。”餘千驚訝道:“怎樣分別?”那人道:“餘大叔同姑爺係自家人,小的不妨直告:棗林周圍一百裏遠近,故名之酸棗林。隻看無上梢之樹,向小路奔走,便是生路;逢著有上梢,並路徑大者,即是死路。”那餘千又問道:“怎麼小路到生,大路到死呢”?那人道:“小路是實,大路卻有埋伏:乃上實而下虛。下掘幾丈深坑,上用秫秸鋪攤蓋之。生人不知。奔走大路,即墜坑中。”
說說行行,前邊到了一個寨子。駱宏勳舉目一看,有數畝大的一片樓房,皆青石到頂的牆壁。來到護莊橋邊,那引路之人跳下驢子,問道:“姑爺還是越莊走,還是穿莊走?”駱宏勳道:“越莊怎樣?”那人道:“此寨乃巴九爺的住宅。越莊走,從寨後外,走到老寨,有五十裏路程;穿莊走,後寨門進去,穿過九爺寨不遠,又是七爺寨了,過了七爺寨,又到了二爺寨,過了二爺寨,就是老寨,隻有三十裏路。不知姑爺愛走近走遠?”駱宏勳恨不得兩脅生翅,飛到母親跟前,遂說道:“誰肯舍近而求遠?但恐穿莊驚動九土儀——舊時用來送人的土特產品。
爺,未免纏繞,耽誤工夫。”那人道:“姑爺不知,進了寨子,在群房之中火巷裏行走,九爺那裏得知道?”駱宏勳道:“既如此,繞莊擔擱,穿莊走罷!”那人道:“請站爺、餘大叔下來歇息歇息,待小的進去,先拿鎖匙,開了寨門,讓姑爺好行。”駱宏勳道:“使得。你去以速為妙,且不可說我從此而過。”那人道:“曉得,曉得!”將驢子拴扣在路旁樹上,順路從左首旁邊走進去了。
駱大爺、餘千俱在此地下馬來,也將馬拴在樹上。餘千又把坐褥拿下一床,放在護莊橋石塊上,請大爺坐下等候。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已時等到未時,不見來開寨門。他主仆二人俱是早起吃的東西,此時肚中微微有些餓意。駱宏勳道:“我觀此人說話甚是怪異,幹辦作事怎樣這等懈怠,一去就不見回來?”餘千道:“想是他的腹中餓了,至相熟的人家尋飯吃去了。”
正說話之間,猛聽寨門一聲響亮,駱大爺抬頭一看,寨門兩扇大開,走出了三四十個大漢,長長蕩蕩,各持長大棍,分列寨門之外,按隊而未。駱宏勳心中暗想道:“此事甚是詫異,不曉何故?”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