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後來如何後悔自責,這隻小指都再也長不好了,所幸受傷的隻是一隻小指而已。”馮妙說完這些話,端起手邊的茶盞淺淺地啜了一口,她相信元恪是個聰明的孩子,話說到這裏就已經足夠,餘下的需要他自己去體會。
“恪兒,”馮妙放下茶盞,盯著他問道,“如果本宮今天沒有帶著胡小姐去荷塘,現在你會後悔麼?”
元恪不敢跟她對視,過了許久,一個低低的“會”字才在喉嚨裏打了個轉。馮妙欣慰地點頭,他能有悔意,那就不是無可救藥。她把手扣在一隻赤金小盒上,裏麵裝著元宏與立太子詔一起寫下的另一道詔令,他曾告訴過馮妙,一旦他有什麼不測,馮妙可以憑著這道詔令,立元恪登基即位,自己以皇太後的身份垂簾輔政。
她原本想在一番敲打過後,把這詔令的內容一並告訴元恪,讓他知道,他的父皇終究還是把他當成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可話到嘴邊,馮妙忽然又改了主意。人心的複雜,就在於善、惡之間隻有一念之差。等到元恪真的做了皇帝,會有更多的人在他身邊,想要蠱惑他、勸誘他,還是讓他心中多少留有一些畏懼吧。
元恪也已經注意到了馮妙手邊的赤金小盒,他認得那盒子是專門用來封裝皇室密詔的,目不轉睛地看著,想要知道裏麵究竟寫了些什麼。馮妙把那盒子向後一推,絕口不提裏麵的內容,隻對元恪說了最後一句話:“胡家小姐從小在寺院長大,內心純淨天真,別人教給她什麼,她就會學成什麼樣子。如果你真的喜愛她,就不要用榮華富貴去迷她的眼。”
能說的話都已經說盡,能不能做到便要看元恪自己了。
元恪雙手交疊在身前,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一個頭下去,正要開口說話,素問便從門外匆匆進來,徑直走到馮妙身側,附耳對她說了幾句話。馮妙的臉色忽地變了,抬頭問道:“不是一直有人看守麼?怎麼會讓他偷偷跑了?”
素問知道她並不打算瞞著元恪,便也大大方方地回答:“奴婢剛才問過那幾個羽林侍衛了,因為皇上吩咐過不準苛待,他們便把高大人關在一間小室裏,門窗都鎖著,那間小室從前也是住人的,牆上開有一個小洞,可以送進飯食或是取出穢物,人要進出,隻能手腳並用地爬。那些侍衛見高大人平日滿身仙氣、舉止清貴,想著他絕對不會自輕自賤到從那個洞口爬出去,就放鬆了戒備……”
馮妙對高清歡的了解其實並不多,卻知道他的經曆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那些侍衛都被他的外表欺騙了,為了達到目的,他其實什麼事都肯做。馮妙心裏清楚,高清歡不早不晚,偏偏挑在元宏不在宮中的時候,並不隻是為了逃出去那麼簡單。他看上去已經一無所有,這才最可怕,因為猜不透他會把致命一擊放在什麼哪裏。
她思忖片刻,對元恪說:“恪兒,也許是我多慮了,但我們還是應該做好萬全的準備。大魏曆史上平定過無數叛亂,但還沒有過任何一位太子,能在即位以前就以監國的身份幹淨利落地解決宮中變亂。如果你想跟你的父皇有不一樣的功績,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這些話,準備地命中元恪心中最隱秘的一個角落,他的確很想能有一個機會證明自己。元恪挺起上身,雙眼之中帶著明星似的光亮,朗聲說:“請母後教導兒臣該怎麼做。”
“你把國璽藏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國璽在何處,這幾天的日常詔令都先用你的太子印信頒行。除去看好國璽,這些天你仍舊跟平常一樣就好。”馮妙一麵仔細想著,一麵細細地叮囑。元恪雖然聰敏,卻到底還是個孩子,高清歡又是他名義上的舅舅,她說那番話,更多的是為了排除他心中的搖擺不定,並不真的指望他能反戈一擊、力挽狂瀾。
她轉頭又對素問說:“你叫人去看一看,現在還有哪條路能出宮。”素問神情嚴肅地答應,她小時候曾經跟著父母在宮中伺候,知道這種情形下,如果高清歡已經起了反意,必定會設法斷絕宮內與宮外的聯絡,等到宮中大勢已定,再直接宣告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