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慕容後人,屢次想要刺殺開國皇帝,卻一直沒能成功。性情剛烈的慕容皇後,從不屑於為自己辯解,開國皇帝也是個脾氣暴烈的人,不顧朝中大臣的反對,堅持獨寵慕容皇後,雖然她從不開口說話。直到慕容皇後離世,他才命人銷毀了宮中一切看得見的木槿花圖樣,他要慕容皇後跟自己合葬,卻更加瘋狂地殺戮慕容氏的後人,並且留下遺言,宮中再也不準有姓慕容的女人。”
馮妙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手指撫過泛著淡粉色的花瓣,就像心口上有一道舊傷,還在不斷地滲出血來:“你是說……我有木槿花紋身,是因為我其實也是慕容氏的後人?”
元宏不想騙她,隻能點頭,安慰著她說:“妙兒,無論你是南朝人的後裔,還是慕容氏的後裔,朕隻知道你是朕的妙兒。除非……你介意這個身份,記恨朕的先祖害你的族人顛沛流離。”
他把頭壓在馮妙肩頭,不敢看她的神情動作,像在等待裁決一樣忐忑不安。良久過後,馮妙輕輕搖頭:“阿娘一定知道這些事,可她從沒告訴過我,她一定希望我忘記。阿娘說過,無論這朵木槿花代表什麼,我都隻需要坦然接受就好。她並不想讓我執著於過去的痛苦,她希望我快樂。”
這個小小的動作,讓元宏懸著的心落下,他看著馮妙純黑的雙眼說道:“妙兒,你能這樣想真好,朕也可以明白告訴你,哪怕有再多困難橫在你我中間,哪怕所有人都認為我們該是天生的仇敵,朕依然當你是唯一心愛的妻子,這就是朕愛你的方式!”
馮妙伸手抱住他的腰,把頭倚在他胸口,低低應了一聲。
就在這時,有小太監在門口跪秉:“昭儀娘娘的藥煎好了。”馮妙隻當又是那些治療喘症的藥,想要搖頭說她不喝,元宏卻把藥接過來,用瓷勺送到她唇邊,濃黑的湯汁裏散發著一股奇異的香氣。那股味道讓她從心底泛起膩來,但她不忍拒絕元宏,還是張開雙唇含住了這口藥汁。
小太監又問了一句:“高大人請皇上示下,今天還有沒有別的差事要辦?”
馮妙奇怪地抬頭看向元宏,元宏卻從容地把又一勺藥汁送到她唇邊,對小太監吩咐:“讓他回去吧,明天再送藥來。”
“這藥是高清歡準備的?”馮妙稍稍偏頭,不肯再喝這一口藥汁,“我以為今天早上你會……至少讓他遠遠地離開宮闈。”
“高清歡的醫術很好,正好現在素問雙手不能動,朕打算讓他來治你的喘症,每天到這來送藥一次。”元宏的話裏帶著明顯的敷衍,顯然隱瞞了一部分實情。
“皇上,高清歡身上,也有木槿花紋身啊,”馮妙握住了他的手臂,因為著急而上身前傾,“我擔心,他也會跟高照容一樣。”她記得高照容最後一刻的眼神,與其說她是畏罪自盡,倒不如說她覺得自己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終於可以慷慨赴死。太子叛亂,一定會被廢,她的兒子會成為儲君,未來的大魏皇帝身上,也帶著慕容氏的血。
慕容後人對血統和複仇的癡迷,讓馮妙心裏又憂又怕。她說不出原因,卻總覺得高清歡想要的,不隻是現在這些。
“朕知道,高清歡已經對朕全都說了,”元宏對著碗裏的湯藥仔細吹涼,“他供出了幾處慕容後人藏身的地方,也隻有他知道怎樣跟那些人聯絡,朕還要倚賴他,剿滅慕容氏的餘孽。”
他頓一頓,才沉聲說道:“更何況,你的病症現在也隻有他能治了。”他想起早上跟高清歡那場密談,心口隱隱作痛,木槿花並不隻是一個簡單的記號而已,這種朝開夕落的花,象征著近乎瘋狂的執著。種上它,這一輩子都帶上了枷鎖。
馮妙有幾分茫然不解,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天生的肺熱咳喘,再加上月中虧虛失調,任何一個高明的禦醫都能治,隻是效果好壞而已。
她還要再問,又有一名身穿內官服飾的人,滿麵喜色地跪在門口:“皇上,李衝大人快馬送來的捷報,叛軍已經全部投降,太子親筆寫了請罪的奏表,東陽王的兩個兒子和幾名叛軍首領,都已經被俘,無人逃脫!”
那名內官口齒伶俐,奏報的又是一件喜事,語氣間興高采烈,直叫人聽了無比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