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前塵舊事(二)(1 / 2)

素問輕輕點頭:“高貴嬪後腦上的木槿花紋繡,位置和式樣都跟母親告訴我的完全吻合,我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巧合,那個被換走的女嬰,應該就是她沒錯。”

馮妙抬手揉了揉眼角,從素問口中聽來的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簡直比她認出蕭鸞這個生父還要令她震驚。按照素問的說法,她和高照容的生母,都曾經是低賤的歌姬,都有木槿花紋身,都獲得過南朝貴胄的青睞……如此之多的相似之處,也很難讓人相信,一切僅僅是巧合而已。

停了片刻,素問又接著說:“我記得母親曾經好幾次感歎,宮中那位得寵的貴妃娘娘,對權力有一種近乎狂熱的癡迷,就像要奪回一件自己從前失去的東西一樣,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的機會。為了把鳳印甚至玉璽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她可以拋棄自己出生不過幾天的親生的女兒,也可以把毒藥放進丈夫的飯食裏。”

素問低頭看著折斷的雙手,也許這雙手從此再也不能抓藥、診脈了,但她卻半點也不後悔:“當年的事,其實跟那個還不會說話、走路的小公主,沒有半點關係,我也並不隻是想要為自己的父母報仇那麼簡單。我可以感覺得到,高貴嬪跟當年的那位傳奇似的貴妃一樣,想要憑借自己的美色,迷惑龍座上那個男人的心,再把他的江山,都握在自己手上。”

“無論是從前的貴妃,還是現在的高貴嬪,其實她們都可以過得很好,有可以愛的丈夫,也有健康的子女,可她們偏偏要選擇另外一條道路。”素問長長地歎了口氣,“我不知道木槿花究竟代表什麼含義,也許是某個家族或者某種信念,可是如果過去的記憶讓人如此痛苦糾結,真的還有必要一直牢牢記著麼?為什麼不能嚐試著忘記,接受新的生活呢?”

馮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記得阿娘說過的話,無論木槿花代表什麼,她隻需要坦然接受就好。經曆過那麼一場變故後,或許阿娘也希望她和夙弟都能忘記不該記起的事,所以她才沒有給夙弟身上留下木槿花紋身。

素問忍受著斷骨之痛,又說了那麼多話,早已經支撐不住,眼皮沉沉地往一起合去。馮妙拉過蠶絲錦被蓋在她身上:“你先睡一會兒,我去讓靈樞煮點粥來。”

她高聲叫了幾次,卻不見靈樞像往常那樣嬉笑著出來答應。素問低弱的聲音裏有幾分焦急:“昨晚不知道事情會怎樣,我叫靈樞等到天亮,如果我們還沒有回來,就想辦法出去送信。該不會是她見我們一夜未歸,已經想辦法出去了吧?”

馮妙微微皺著眉問:“靈樞在洛陽又沒有什麼熟悉的人,能去找誰送信?”

素問垂下眼睫,小聲說道:“從東籬出來時,公子讓我們跟著照顧娘娘,後來公子死裏逃生來到洛陽,也曾經私下叮囑過,如果宮中情形危急,可以告訴他知道,別的事情或許他做不到,但至少總可以盡力護住娘娘周全。公子說過,娘娘有夫有子,隻要娘娘能萬事寬心,他便可以允諾娘娘一個四時安好。”王玄之原本不準她對馮妙說出這些話來,可她隻是替公子不平,他不過是來晚了一步而已,錯過了馮妙未嫁的年月。

馮妙用手指不住地理著已經很平整的軟綢,她有夫有子,王玄之卻仍舊是孤身一人,雖然明知道王玄之並不想要求任何回報,她卻不忍欠下更多無法償還的情意。

她強迫自己說出冷靜絕情的話來:“鮮卑人最看重血緣,大哥畢竟是南朝降臣,官位越高,就越容易遭人排擠嫉恨。如果大哥想在這裏有一番作為,就必須得獲得那些鮮卑貴胄的認可,最快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娶一個鮮卑名門出身的正妻……”她不可能勸說王玄之試試接受旁人,那樣比直截了當的拒絕更令人難堪,她知道王玄之原本是個最精明理智的人,那就不妨再勸他多理智一些。

華音殿被羽林侍衛看管得密不透風,一連過了三天,馮妙都對外麵的事一無所知。直到第四天早上,才有人來請她再到永泰殿去一趟。

永泰殿內的情形,幾乎跟那個下著大雨的夜晚完全一樣,元恪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幾位奉詔輔政的宗室親王坐在兩側。

南朝公主的送親隊伍到了,按照元宏預先留下的口諭,送親隊伍連同不知真假的公主本人,都被直接送去了宮外的驛館,不準進入皇宮。親王中間有人提起,正好可以叫那個宮女春桐到驛館去辨認,究竟是誰送信給她,兩相對質,總能問出這信究竟是送給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