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明明知道,鄭羲也是高氏的幫凶,這次是鄭柔嘉在宮中得了消息,知道高氏大勢已去,才設法通知了她的父親出來告發高氏,以求自保。這樣的人,怎麼可以不受懲戒、反受褒獎?”李弄玉的聲音微微發顫,帶著明顯的憤恨和不甘。
要不是鄭柔嘉出來告發,她還不知道原來是鄭氏提供了能令野獸發狂的藥物。在始平王拓跋勰愛馬的鞍轡和馬掌上,她也發現了類似的藥物。
“弄玉,你能看穿的事情,朕自然也知道。”拓跋宏對她,倒是很有耐心,“但是他們畢竟幫了朕一個大忙,朕如果在此時處置他們父女,豈不是令人寒心?今後誰還肯來幫朕?再說,鄭羲這個人,既膽小又貪財,有了這樣的弱點,朕便很容易控製他,朕現在正需要這樣一個人選來出任中書令。”
“弄玉,朕知道你替勰弟不甘,朕把勰弟當做最親近的弟弟,即使你們並未成婚,朕也當你是親妹妹一樣,”拓跋宏從紫檀木案後繞出,停在李弄玉對麵,“朕並不希望你為勰弟守節,朕隻希望你好好地活著,像從前一樣灑脫自在。如果你願意接受別的人做你的丈夫,朕也會親自為你主婚。如果勰弟身後有知,朕相信,他一定會讚同朕今天說的這些話。”
他的目光細密如網,讓李弄玉不由得低垂下頭,雙手幾乎捧不住那一摞奏章。“皇上,”她輕聲開口,“如果這事發生在別人身上,弄玉能說出一番更懇切的話來勸解,可是真正感受過了,才會知道忘記二字有多麼艱難。”
她仰起臉反問:“請恕弄玉放肆,如果今天有人讓馮妙無辜冤死,皇上是否能安然地寵幸旁人,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拓跋宏臉上的溫和笑意,一寸寸消失,俊朗的眉眼間籠上了一層寒霜:“如果那樣,朕的確能照舊寵幸旁人,因為朕是天子,不能因為一時的喜怒而改變了做事的方法。”
他一字一字地說:“但是,那傷了妙兒的人,無論他是誰,朕必定讓他平生所樂,全都成苦,平生所喜,全都成痛!”
拓跋宏話語中的決絕堅定,讓李弄玉有片刻的失神,靜默了半晌才說:“連皇上這樣理智超群的人,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弄玉原本就是紅塵俗世中的一個凡人,更加做不到了,就請皇上不要再勸弄玉。弄玉說過,今生絕不負蕭郎,那就必定要做到。”她略略屈身,向拓跋宏行禮告退。
馮妙在床上躺了兩天,又喝下不知多少安胎的湯水,下身的血跡才漸漸止住了。高清歡來華音殿驅邪除祟時,她仍舊在床上平躺著,不敢起身。
她隔著床帳伸出一隻手腕:“清歡哥哥,我想請你幫我確認一下,我是不是……是不有了身孕,並且請你幫忙,無論如何替我保住這孩子。”
高清歡把手指壓在她的手腕上,仔細切了許久的脈,才開口說話:“妙兒,你的確是有身孕了,不過——我不打算幫你保住這孩子,正相反,我會幫你準備一份溫和的墮胎藥,不會對你的身子有太大損害。”
馮妙縮回手,好像跟他多接觸一刻,腹中的孩子就會有危險一般:“為什麼?”
“妙兒,你該比我清楚,你有咳喘症,你的身子根本不適合生育。”高清歡的話語,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且不說這孩子能不能順利長到足月,就是僥幸養到了那時候,生產時也有很大的可能會誘發你的喘症。那時情形會萬分凶險,不但保不住孩子,連你也會把命搭上。”
他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味藥:“我去配了藥,晚些叫人送過來。你先用這幾樣東西滋補一下中氣,免得到時候氣力不支。”
他把寫好藥名的紙遞進來,馮妙接過那張紙,抬手就撕了個粉碎:“我隻要保胎藥,別的什麼也不要。”
“妙兒,不要胡鬧!”高清歡的語氣裏帶上了幾分嚴厲,“我也是為了你好,不想讓你以身涉險。與其到五六個月時再失去,不如現在就徹底斷絕個幹淨,對身體和內心的損傷都更小一些。”
“清歡哥哥,你總說為我好,可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麼。”馮妙也寸步不讓,“你說的隻是可能性而已,這孩子未必會留不住,我生育時也未必會喘症發作。隻要還有一分可能,我都要盡力挽留他。如果你不幫我,我自會去想別的辦法。”
沉默片刻,高清歡似乎有些難以相信,又似乎有些痛心疾首:“妙兒,因為是他的孩子,所以你才拚了命也要留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