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顆牙記著我爸爸,
在西口丟掉牲靈挨了打。
三顆牙記著我相好,
她高高的白奶我使勁咂。
四顆牙記著我婆姨,
笑的時候把我掐。
五顆牙記著趙村長,
為鄉親他對公家說謊話。
六顆牙記著田老師,
教了幾十學生沒有他一個娃。
七顆牙記著我兒子,
找一個省城女人忘了自己的家。
在大柳塔,一個青年關於愛情的歌舒緩低沉,充滿了真摯。我猜測,這支歌蘊含著他的故事,不過他笑了,輕輕搖著頭。他是一個瘦小的農民,會拉會唱,年屆三十,仍沒有成家。他的歌是這樣的:
第一次到你家,你不在,
你爸爸打了我一煙袋。
第二次到你家,你不在,
你媽媽打了我兩鍋蓋。
第三次到你家,你不在,
你哥哥打了我三腰帶。
最後一次到你家,你正擇菜,
你家的黃狗跑過來,
它默默示意我,
狠心的主人已經將你賣。
紅堿淖是鄂爾多斯著名的湖泊,風吹動著水邊幾間簡陋的瓦房,為了阻擋沙子,周圍紮著兩排籬笆。劉三力是這裏的船工,他的習慣是唱著歌幹活,不然,日子太惶太寂寞了。他拉著潮濕的漁網唱道:
無邊的是天,
有邊的是岸。
幾十年不出水,
幾十年在弄船。
爸爸的墳墓生了草,
媽媽的鍋台灑著鹽。
兒子年年想遠行,
女子天天坐窗前。
扛起那長槳下海,
停泊這舊船抽煙。
莊稼人的營生開始容易結束難,
莊稼人的營生九分酸苦一分甜。
伊金霍洛旗在鄂爾多斯的中部,丘陵綿延,河流縱橫,居住有漢族,回族,滿族,以蒙古人為多。這裏的補連塔煤礦,是一個巨大的露天煤礦,參觀它的時候,受到一個蒙古姑娘的敬酒,她叫托婭。托婭端著盛滿奶酒的牛角杯,逐個獻給客人,而且她依次為客人唱歌。一件藍色的袍裙,映襯著托婭的身材和臉龐,她是我在鄂爾多斯見過的最美麗最風情的姑娘。她的歌聲嘹亮,深情,飽含著遼闊草原的氣質和氣韻。托婭為客人所唱的歌,現在依然從鄂爾多斯飄向西安。她這樣唱道:
在那碧綠的草地,
搭起雪白的氈包。
遠方的貴賓絡繹不絕,
鄰近的親朋如湧如潮。
遙望如大象馱著聚寶盆,
近見是巨鍋坐於將軍灶。
三江的清流在鍋中翻騰,
五嶽的紫檀在灶下燃燒。
手持楠木的撥火棍,
煮熟對牙的肥綿羊。
撈在雕花的托盤裏,
卸成講究的花樣刀。
羊頭上有油,
鍋台上有寶。
盼望你身體健康,
祝願你生活美好!
鄂爾多斯,我的遙遠的鄂爾多斯,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什麼時候,才能重返你孤獨而熱情的草原,什麼時候,才能覆蹈你荒涼的沒有盡頭的到處是藍天白雲的小路!
right選自1997年3月陝西人民出版社《藥叫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