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做廠長,不做永久牌。不永久走光華廠經營的老路子,不永久在老產品,老設備,老規模,老秩序上做文章。決不為個人功利把光華作跳板使,決心為全廠父老把光華廠的牌子往出闖,往大闖。使企業攀高峰,使效益翻番,使職工生活芝麻開花節節高。”
聽這麼說,全場一片笑。專家們個個活躍起來了,王副教授灼紅著臉,豪笑道:“小夥子有蘇秦的辯才啊!”
我又補充道:“一旦有一日,廠裏半數之上職工想攆我,不需別人做工作,我自己立即寫辭呈。”
場上氣氛一活躍,各種質疑提出來,就有利你把全部觀念、措施、謀略、抱負以至智慧亮出來。促使專家認識你,也給在座旁聽的幾十位職工代表留下一個鮮明的印象,為下一輪上全廠職工大會去答辯,提供一個好基礎。
他說這話很輕鬆,我卻深切意識到:那是一個急於獲勝的強者心態。事實也證明,一些對手不是經角逐淘汰掉,而是目睹那個質詢遝來的場麵就棄了權。
“答辯會休息期間王副教授指點了我。你若寫文章,一定注一筆:我們是素昧平生的。”他講這話盯死了我,顯示出這話那分量,“副教授說他喜歡我的沉著、坦蕩和智慧,看出我是來真格兒的。說願做個參謀玉成我。他幫我重理演講稿,使條理重點更清晰,措施提得更切實。使我得以順利通過兩輪答辯中了標。”
當然我知道,這已是新任廠長的謙恭詞。我朋友能夠看中他,即說明他有佼佼處。我朋友的副教授,也是破格提升的。他是個超群苦搏的人,也是個超群惠眼鑒才識士的人。
廠長告訴我,職工答辯會,有一件事使他受感動。答辯進入尾聲了,他取勝的結果已明朗。職工們爭相諫勸他:廠裏的幫係很紛亂,希他帶一班人馬來,否則局麵難打開。
我的心也為之一震。覺得工人們很赤誠。他說他沒有那麼做。隻聘了兩位競爭對手做了他的副廠長,餘者全部廠內聘。
我說實質是你隻身闖進廠。你其實應該帶幾個甘苦與共的朋友來。一個好漢三個幫麼。
他說企業界他是有朋友,要請幾個來隻是一句話。但他認為一則工廠需要社會的支持。原料、銷路、周轉資金、信息情報、技術谘詢等等事項都須在廠外建關係。朋友在他們崗位上也能直接幫助他。二則權力意誌這東西,和過密的友誼也不諧。鐵杆兒哥們攪一起,令行禁止的事兒說不準在哪兒就卡殼。使決策者為親誼、章法受煎熬。弄不妥就誤大事情。
我第一次聽到這言論。一番思索後,覺得不無道理。卻也從中品出一味苦——眼前這位年輕人,選擇了一條避開友誼隻身拚搏的路。
我不由又一次巡視那副瘦小的身架。
他準是瞬息覺察到。笑笑道:
“你覺得我勢力單些?其實這隻是表象嘍!”他極樂觀地伸出細臂,把一隻精瘦的巴掌握成拳揮了揮,鄭重道:“我的身體挺棒的,精力一直很充沛。跨進光華廠,三把火已經放過去。組閣新班子,調整產品新係列,建立以競爭機製為內涵的全方位崗位責任製。工廠雖未大翻身,生機已經煥發出。職工中的勤與懶,隨時兌現獎與罰。全廠實行效益工資的製度成定勢。產、供、銷之間的協調關係已形成。庫存商品已推銷出。產值月月往上升。我不好對你說大話,一年後請你再來看。”
《當代青年》1989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