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五年,臘月,雪那國帝城迎來開國以來第一場大雪,漫天漫地的雪,仿佛要將整個雪那帝國掩埋。
“天這麼冷,站外麵這麼久。”溫溫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似斥責卻掩不住濃濃的關切。
檸微一驚,回頭。
一身戎裝黑衣的男子站在身後半步之遙,卻沒再拾步向前。
他似乎更加清瘦,也更加銳氣逼人。
“想了會事,忘記了。”檸微揚起笑,道。
“什麼事?”他想向前,最後隻是往旁邊跨上前一步。
檸微撇開眼,假裝沒在意,依舊笑容滿滿:“女孩子家的事,哥哥你就算知道了,也不懂。”
黑衣男子臉色一擰,“哥哥”兩字在他聽來,如此刺耳煩悶:“墨熵說,你以前從不曾喊我哥哥……”
“小時候不懂事。”檸微看著紛飛的飄雪,淡淡道,“現在哥哥都成家了,可不能讓嫂子覺得我沒家教。”
“以前怎麼樣,現在還是一樣,不需要改變。”黑衣男子劍眉緊皺,口氣僵硬。
檸微本想說什麼,最後輕不可聞的歎口氣,喚道:“琉硯。”
輕輕淡淡的柔軟語調,仿佛這飄雪撩在心田,麻麻得沁人。他的眉心微微舒展,如此親切而溫暖的聲音,有多久沒有聽到了……
“天太冷,進屋吧。”琉硯看著她,觸手可及卻無法觸碰。
他還有資格嗎?
……
“下這麼大雪,怎麼都站在外麵!”一聲清脆的低呼傳來。
兩人同時側頭望去。
一個白袍裹身的女子從廊園外走來,旁邊青衣丫鬟打著油紙傘。
“相公真是粗心,檸微妹妹這麼單薄哪經得住這冷意,還不快快讓她進裏屋。”走近些後,她很自然的輕彈了彈他肩頭的細雪,“你大病初愈,也要多留心。”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檸微眼神閃爍了下,欠了欠身,禮道:“嫂嫂。”
“跟你說過多次,不需要這麼多禮的。”她趕緊扶起她,“我們進屋去說,這麼大冷天,虧你們這麼好的興致。”
“我也剛出來沒一會。”檸微隨她一起往裏走,“哥哥剛經過,正在教訓我呢。”
“他敢。”說的時候,她眉目含笑的瞪了旁邊琉硯一眼,“他要是教訓你,你跟我講,我幫你欺負回去。”
檸微笑了笑:“好。”
琉硯跟在身後走著,沒人看到他背握在身後的雙手,越握越緊,似要嵌進肉裏……
忘記了前半生的一切,忘記了親情,忘記了友情,忘記了……愛情。然而心底深處那抹溫暖卻緊緊揪著心,始終無法忽視那份存在。
北龍坡一戰,他差點命喪黃泉,神智昏迷前,感覺一直有個柔柔得聲音喊著他的名字,令他始終無法放下。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過去多久。
他似乎看到那個身影一直在旁邊守候著,不眠不休的照顧他喝藥,硬生生從死神手裏將這條命奪了回來。
待意識完全清醒,他卻忘記了一切。
而旁邊隻有她——唐心柔,雪那國大富商的寶貝千金,一個如名字般漂亮美好的女子,習慣穿白色的衣裳。
為了他,學著熬藥,學看食補,全心全意的照顧著他。
聽說,她是城裏有名的美女和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樣的女子心儀與他。他真應覺得高興滿足。
隻是,心底一直隱隱有抹疼痛,令他無法安心放下感情。
他怕自己曾經有相愛的人,不想辜負她,也不想辜負唐小姐。
……
半年後,墨熵找到他。
那時,為了報答唐家,他已經幫忙打理生意,是多家店麵的經手人。
墨熵說,他叫辛琉硯,是雪那國四大家族辛家的獨子,是大名鼎鼎的大將軍。
他最後還是決定回去出生的地方。
唐父舍不得這麼個得力幫手,唐家小姐更是天天以淚洗麵。
於是墨熵和他多待了數日。
直到那天……他喝完藥睡著了,而唐家小姐估計為了照顧他一直都沒休息好,不知為何也俯靠在他床上睡了過去……
那麼巧,唐老爺和一群經商朋友恰巧經過……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如此突如其來。
為了唐小姐的聲譽,也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們成親了。
墨熵隻是冷冷的看著,冷冷的說了四個字:“你會後悔。”
是的,他後悔了。
當他回到曾經的家,看到那個粉衣含淚微笑的女子時,心底的疼痛越來越深,然後變得再無法承受……
他隻是不明白,隻是覺得墨熵既然說他沒有成過親,那麼他答應娶唐小姐,對誰都應該不會有傷害。
他低估了自己的心。
即時如今什麼都不記得,心卻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