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殘似乎早就知道我會來麒麟山莊,我們的車剛停穩,他就像一陣風一樣卷過來,恭恭敬敬地替我們拉開車門,弓著腰請我們進屋。
鄧涵宇在前頭大呼小叫,一路調笑著服務員。時不時掐一把人家的臉蛋,拍一把人家的屁股。
這些女人與他很熟悉。看到他來,都湧上去,推波助瀾的你擠我,我擠你。把一張張的俏臉,和一幅幅豐碩的屁股,故意讓鄧涵宇使勁地揩油。
我含著笑,不言語。我後麵跟著郝強,一身便裝。腰裏別著家夥,鼓嚷嚷的,仿佛是生意人身上的腰包。
一個女人快步過來,甜甜對叫了我一聲。定睛一看,居然是我第一次替我洗腳的女子。
我微笑著答應,眼光掃過她的前胸,還是俊秀挺拔。兩邊突兀起來,似乎一座山峰。峰頂處風光無限,仿佛要衝破束縛,尖尖兀立。
女人顯然知道我在看什麼。她沒有回避,反而故意挺了挺胸,讓一副圖畫,愈發地生動。
“我幫你洗腳吧。”她拉住我,笑容迷人,聲音婉轉。
鄧涵宇回過頭喝道:“滾一邊去。老子今日有事。”
女人被他一喝斥,當即漲紅了臉,想哭的樣子。
老殘跟著說:“你去忙自己的。老板們今晚有大事要辦。需要的時候,會叫你。”
一群女人一窩蜂地散了,轉瞬間,一屋子的鶯歌燕語,隻留下空蕩蕩的一座房子。
鄧涵宇徑直往樓上走。我跟在後邊,心裏嘀咕著想,鄧涵宇請我來,究竟想出什麼幺蛾子?但不管他想耍什麼花招,老子今晚不會怕他。
郝強是我今晚請來的門神,鄧涵宇也知道他的身份。即使是這個老殘,好像也聞到了什麼風聲,對郝強是客氣有加,畢恭畢敬。
上了樓,鄧涵宇推門,接著就看到他放輕腳步,躡手躡腳進去。
我跟著進門,赫然看到林小溪翹著一條小巧的玉腿,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茶壺,正悠閑自得地品茗。
鄧涵宇低聲叫了一聲:“老書記,我來了。”
循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就看到關培山滿麵含笑,正在欣賞著手裏的一幅山水圖。
我跟著過去請安。眼角的餘光去看林小溪,卻發現她也正看過來。她的眼光裏是揶揄?是譏諷?還是幸災樂禍?我沒太在意。
關培山招手叫我過去,指著手裏的畫說:“小陳,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真跡?”
我雙手接過,放在燈光下仔細地審視。
這是一幅石濤的大寫意。圖中層巒疊秀,石紋繁複,山間雲嵐纏繞,蒼鬆雜樹豐茂。篷船停泊岸邊,兩人對坐晤談。筆法縝密細秀,設色清朗明潔,細而不板、鮮而不豔,格調清新。
當即歎道:“好一幅山水。”
關培山微笑指著林小溪道:“小溪特意送來,也不知是真是假。依我看,即便是贗品,也是高水準的贗品。”
林小溪從椅子上站起來,嬌嗔著道:“我這幅畫,不會是贗品。陳縣長你說,是不是?”
我能欣賞,卻不能鑒賞。
因此我說:“老書記說得好,管他真假。反正都是一幅好畫。”
林小溪聞言柳眉一豎,大聲道:“陳風,你的意思就是這幅畫是假的呢?”
我搖搖手笑道:“我沒這麼說。”
林小溪鼻子裏哼了一聲說:“你們這些官僚,懂什麼藝術啊。”說完從我手裏一把搶過去畫,細細地卷起來。正眼也不瞧我們半眼了。
大家就都笑,她一個小女子,人長得漂亮,說話聲音婉轉。即便是過分了,誰又會與她介意?
關培山一眼看到我身後的郝強,驚異地哦了一聲。
我忙著介紹說:“蘇西鎮派出所所長,郝強。”
關培山微笑著點頭道:“嗯,年輕,人也精神。不錯。”
我進一步說:“他父親是原來蘇西鄉鄉長。早幾年過世了。”
關培山愣了一下,當即起身,伸手來握郝強的手。臉上一片淒慘道:“啊,老郝的兒子啊!我是對不起老郝的。”
我心裏一陣翻騰,郝鄉長的死,把蘇西變了一個世道。
首先是柳權下馬,接著朱仕珍走馬上任。再下來郭偉執掌蘇西,我後來居上,撿了一個鄉長的位子。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在郝鄉長死後接二連三的發生。皆因源頭在郝鄉長去北京治病。蘇西窮,拿不出錢。柳權私自動用公款,由此衍生了後來許多的故事。
郝強對關培山的淒然並不熱情。他是柳家的女婿,怎能不知道柳權因何下馬?沒有關培山,蘇西一定還在柳權掌中,也不會有今天的蘇西鎮。
這是一種無法甄別的情感。柳權在,一切今昔相同。柳權不在,蘇西翻天覆地。
這究竟應該慶幸,還是值得悲哀?
我對關培山的自責由衷心生同感。任何人,都看不到身後事。關培山如此,我亦如此。這世上萬萬千千的人,莫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