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捺住砰砰跳的心髒,按下了重複健。
“誰呀?”裏麵傳來朱花語的鶯聲燕語。
我平靜一會,輕聲說:“是我。”
“是陳大哥麼?”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急迫。
“是我。”我說,雙腳交替脫下鞋子,把自己平放在床上:“你怎麼還沒下班?”我看了看窗外,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冬天天黑得早!
“還有好多事沒做完呢。”她說,語氣顯然疲倦:“縣裏要開大會,光是材料,就得複印幾天。”
“沒人幫你?”我問。
“她們都下班了。她們是正式工,我是臨時工,當然我幹了。”她言不由衷地笑,笑聲穿透過來,一下一下地擊打著我。想起當年的我,一股同情和感同身受的感覺迅速傳遍我的全身。
“吃飯了沒?”我說得很隨意。
“還沒呢。等下回宿舍,泡一包方便麵就好了。”朱花語告訴我說:“就快好了。”隨即又問了一句:“陳大哥,你在哪?”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在縣委賓館,要不,我叫點東西送過去給你吃?”
“不要了。”她直接拒絕了我。
我哦了一聲,準備掛電話,朱花語又過來一句話:“陳大哥,我來看你,好不?”
我遲疑半響,終究還是回絕了她,我說:“你下班早點回去休息吧。一天工作下來,太累了。”
她默默地掛了電話,我聽著電話裏傳來的蜂鳴聲,歎口氣也掛了。
朱花語的戶口我已經托柳紅豔辦好了,我讓柳紅豔告訴她,辦戶口是政府解決她的問題,不是哪個人。
朱花語顯然不相信柳紅豔的說法,曾經給我打過電話求證。我自然跟紅豔的口吻一樣,說是鄉政府為解決幹部子女的政策。
我的謊言她肯定不相信,因為她知道,她已經不是幹部子女。父親朱仕珍當了一輩子幹部,最後落得個半身殘疾,組織上雖然沒繼續追究,但也把他列入了雙開的行列。一個幹部,落得個雙開的結局,與判了死刑,又有何區別?
關培山雙開朱仕珍,唯一的承諾就是讓他的女兒得到安排。可如今關培山自己也落得個免除縣委書記職務的結局,他的承諾就好像寫在風裏一樣了。
這樣一想,我開始後怕起來。
朱仕珍是我的入黨介紹人,在蘇西鄉,朱仕珍是看著我長大的幹部,我的一言一行,他老朱不說了如指掌,卻也能八九不離十。
但自從他從代理鄉長的位置上退下去後,一直沒跟我談過蘇西鄉的工作,誰是誰非,他沒有任何的結論。這一點看來,老朱這個人還是有底線的幹部。即便是他出事,他寧願跳樓,也不願舉報任何一個人,這就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品性,這種品性,不是學得來的,是骨子裏的原始道德標準。
其實,當年他隻要舉報任何一個人,不管是柳權,還是我,誰人屁股都擦幹淨了?在這個社會裏為官,想做一個清如許的幹部,甚至比登天還難!
他隻要舉報一個人,他就能立功!如果這個人恰恰是關培山想要的人,他朱仕珍就能全身而退。但他放棄了所有的機會,他寧願一死,也不願留給兒女無窮的後患。
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關培山要的人,是我!
可是誰能算到,關培山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呢?
關培山不在,劉啟蒙書記能容忍前任留下來這麼一個人麼?
我憂心忡忡起來,假如朱花語被縣裏解聘,她能做什麼?
越想越煩躁,想到後來,我自己啞然失笑了。朱花語跟我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我為何要憂心忡忡?
於是起身,跑到洗手間裏撒了一泡尿,脫光衣服,哼著小調開始洗澡。
我不是個憂鬱的人!
洗完澡,我全身寸縷不穿,扯過浴巾圍著下身,搖搖擺擺回到床邊,準備好好的睡一覺,明早趕回老鷹嘴,重新開工。
剛躺下沒多久,房門被敲響。
自從縣委賓館有了桑拿後,房門總會被無端的敲響,門外肯定站著無比妖嬈的女人。
我沒好氣地喊:“屋裏沒人!”
門還是被執著地敲,我大怒,從床上一躍而起,猛地拉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