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府正式發布的高速公路征地通告,猶如一枚炸彈一樣震動了整個春山縣。
年前的小道消息終於塵埃落定,人們爭相擠在通告前,一字不落的讀著通告內容,生怕一走眼,就失去原本屬於自己的意外之喜。
鄉政府牆壁上的通告被村民撕去了一半,據說撕通告的是張屠夫,他罵罵咧咧說鄉政府兩隻眼睛看人,高速公路不從張屠夫的村裏過,他失去了一個拿土地換金錢的機會。
其實高速公路征地,整個蘇西鄉就隻有老鷹嘴村被圈在範圍內。老鷹嘴村的男人在看完通告後,由村長趙德全率領二十多個精壯男人,浩浩蕩蕩來到鄉政府要說法。
郭偉怕出事,趕緊電話叫了郝強過來。郝強帶著兩個小警察,腰裏別著手銬,手裏握著警棍,如臨大敵一般守在樓梯口,不讓趙德全他們上樓。
趙德全就急了,扯開嗓子喊月白:“柳月白,你出來。”
月白嚇得戰戰兢兢,跑到我的辦公室,急得臉都白了。結結巴巴地說:“陳鄉長,怎麼辦?”
我像薑太公一樣,不動聲色地問她:“他們想幹什麼?”
月白說:“趙德全要撕毀合同,說鄉政府征地騙了他們。”
我敲著桌子說:“吃屎要他願變狗!白紙黑字的合同,他趙德全簽了字,老鷹嘴家家戶戶都簽字畫押的事,他還想翻天不成?”
月白赤紅著臉說:“再怎麼樣,我還是老鷹嘴的人。他們現在不敢找鄉政府,就隻能拿我出氣了。”
“他敢!”我一掌拍在桌子上,驚得月白差點要跳起來。
我很少發脾氣,蘇西鄉四年多的光陰裏,這樣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還是第一次。倒不是我沒脾氣,隻是之前我沒發脾氣的身份,後來又缺少了發脾氣的機會。以至於鄉民們送我一個外號,叫“好好鄉長”。
“要不,我們去跟郭書記說說,把征地費提高一點?”
月白的提議讓我心裏一動,高速公路征地拆遷費的標準隻掌握在幾個人手裏,我和郭偉,以及副鄉長劉強知道。
高速公路是國家建設,補償標準自然不低。但這些錢到了省裏,要褪去一點皮,到了市裏,又褪去一層皮,到了縣裏,就被剝了一層皮。盡管如此,還是比鄉政府三千塊一畝的標準高了許多。趙德全顯然知道了補償款的數字,因此他一屁股坐在樓梯口嚷道:“你們當官的不出來,我就死在這裏算了。”
郝強笑眯眯地說:“你就是死了,也是你自己死的,難道還能向鄉政府打一耙?”
趙德全看了看郝強腰裏的槍和手銬,心虛滴說:“郝所長,你還要抓人不成?”
郝強說:“你們安靜等,沒事。要是敢衝擊鄉政府,就肯定要抓人。”
“我們找個道理還犯法了?”趙德全奇怪地問。
“虧你還是個村長。一點法律意識都沒有。你們這種行為,就是衝擊黨政機關,不是犯法,是犯罪,是要判刑坐牢的。”郝強苦口婆心地勸他們說:“你們還是先回去,坐這裏也沒多大意義。”
“郝所長你不曉得,不是我們不想回,而是不敢回。你想想啊,全村人都在眼巴巴等我們帶個好消息回去。如果連領導的麵都沒見著就回去,絕對是找死。起碼趙半仙就不會放過我。當初他不肯簽字,可是我又哄又逼他簽字來著的。”
“你的意思怎麼樣呢?”郝強搬張椅子過來,對著一群男人大喇喇地坐下,翹起二郎腿,等著趙德全的回答。
“我們還能怎麼樣?字都簽了,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哪還來吵個屁啊!”郝強指著趙德全的大腦門說:“你個死腦筋,征地是政府行為,又不是哪個人的東西。你還能從公雞屁股裏扣出個蛋來?”
“總得給我們一點想法吧。”趙德全喪氣地說:“人家高速公路一畝地補償八千塊,還不占良田。鄉政府倒好,一下子占去了我們一百多畝,才三千塊一畝,這不是明搶麼?”
郝強就笑了,說:“趙村長,你是身在米籮裏,想著糠籮吃。別得好了還賣乖好不好?你也不去看看別村,就是給一千塊一畝,人家都巴不得全賣了。你想想,新鄉政府規劃是準備建一個鎮的。要建幾條街道和集貿市場,到時候得益的是哪個?還不是你們老鷹嘴的人啊。”
趙德全若有所思地點頭說:“也是。隻是大家心裏不舒服,才逼著我們這些人來討個說法。為什麼都是國家征地,賠的錢差別卻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