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輸給他呢?”閻五拿腔捏調,做出一副調笑的樣子。
“輸了我甘拜下風!”這也是話趕話,沒有退步,陳吒風活了四十八年,可是頭一次說這種願意服人的話。
閻五一見此情,倒不知說什麼好了。於是拿起帽子戴好,哈哈腰說:“祝你旗開得勝,閻某告辭!”說罷就走。
陳吒風端坐椅子上,一聲未吭,見他向外走,腦子裏一陣疾思,心想:看來,閻五是專意來給我燒火的。這小子入了教會,目中早已無我,今天來是想借刀殺人。也罷,不如把他扣下,一同去黃河灘看我比武,如果勝了,讓他見識見識我手段,然後當場把他殺掉,也讓這一帶百姓讚我為民除害,做個周處第二。如果敗了,就拿他做見麵禮,任憑朱家村處置。想罷,陳吒風飛快衝出客廳,手指閻五背影,向門外幾個徒弟示意說:“與我拿下!”
陳吒風的徒弟們對閻五曆來沒有好感,今聽師父這句話,頓如虎狼,一擁而上,把閻五抓住了。閻五突然被襲擊,知道不好,他凶相畢露,回首向陳吒風叫道:“陳寨主這是何意?英國教會要向你問罪的!”
陳吒風叉腿站在客廳門前的台階上,冷笑道:“沒有別的意思,今天讓你看個熱鬧。”說罷,一揮手讓徒弟們先把閻五關了起來,任他又喊又叫,不再理睬。
早飯後,陳吒風帶著從人,前頭押著朱偈的兒子大寶,後頭押著閻五,轉到村後的黃河灘裏,在一片開闊的地方停住人馬。不知怎的,陳吒風總是提不上勁來,悶著頭誰也不願搭理。徒弟們都覺愕然:這個勁頭兒,哪裏像個比武的樣子呢?
押著大寶的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細腰溜肩,一根大辮子盤在腦後,兩眼水靈靈的,顯得英氣逼人。這是陳吒風的女公子陳小風。
自從大寶被抓來後,陳吒風怕朱家村前來劫奪,便把大寶藏在女兒閨樓隔壁,讓女兒親自看管,另在樓下設了防衛,村裏村外,布上流哨暗崗,以為萬無一失。
陳小風是陳吒風獨女,自幼隨父習武,不像一般閨門黃花那樣嬌羞。她性情豁達,頗有其父之風。大寶時值青春年華,一表人才,小風竟一見傾心。每日裏,她好酒好飯相待,抽空兒不時對大寶挑弄耍逗。開始,大寶怒目以對,後來見她並無惡意,遂把態度漸漸放緩。兩人正是風華少年,情竇初開,漸漸有了點意思。
昨天,大寶晚飯沒吃,正在樓上發愁。小風走過來勸慰他說:“你不必憂心,明天兩家老人在黃河灘裏比武,朱伯伯如能取勝,一切自不必說,萬一朱伯伯敗了,我在黃河灘裏緊隨你身後,一有變故,我當場將你放了,諒我爹也不能把我怎樣。隻是……”話到此處,小風忽然打住,麵紅耳赤,把臉轉向一邊,卻又偷眼睨視著大寶,似乎有難言之隱。
大寶心下一熱,感激地說:“小姐,如蒙相救,我終生不忘大恩!”
“有什麼憑據呢?”小風一偏頭,忽閃著眼有點調皮地說。
大寶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能言而無信!小姐不信,我撞破此頭,濺血作證!”說著,呼地站起,就要往麵前的案子上碰撞。
小風驚慌失措,一把抱住,又旋即鬆開,飛紅了臉嗔怪道:“你這人也真是,誰要你碰破頭起誓?我是說,你應該……給我一個信物。”說罷,飛來一眼,又羞得雙手把臉捂住。
大寶這才如夢方醒,一時也紅了臉,心裏像揣個小兔,怦怦直跳。他垂眼自顧,心下尋思,我在此做囚徒,拿什麼做信物呢?他想了想,忽然撕下一顆布扣,巧如心形,捧到小風麵前,說道:“小姐,眼下我一無所有,權且以此表我心跡吧!”
小風雙手接過,藏在身上。另在自己身上撕下一枚扣子,莊重地放在大寶手上,柔聲燕語道:“公子不棄,小風終生不嫁二人!”
當下,兩人又說一陣話,小風不敢久停,便回自己房子去了。大寶因禍得福,一腔煩惱拋之九霄,一夜竟睡得十分香甜。
目下,在這黃河灘裏,大寶雖被繩捆索綁,心裏並不驚慌。倒是小風有點緊張,背插寶劍,一刻也不敢離開。
另一個緊張的是閻五。他雖未上繩,卻有陳吒風兩個徒弟在背後看著,想走也走不脫,他心裏一陣陣發怵,暗自盤算,今天是凶多吉少,待會兒看看勢頭,得跑就跑,實在跑不掉也不能白白死在這裏。他想起身上還有七支毒藥鏢,膽子壯了許多,兩隻賊眼骨碌碌直轉,像條惡狼一樣。
此時,故道裏天高地闊,空蕩寂寥。耳聞颯颯秋風,眼觀黃沙枯草,使人驀然生愁。陳吒風帶著五十名徒弟,等待朱偈到來,顯得神不守舍。忽然天空一陣雁鳴,抬頭望去,隻見一群大雁排成人陣,正從北向南飛去。陳吒風凝目遠望,麵色沉重,自思道:鴻雁尚能一呼百應,可歎中國狼煙四起,人心離亂,洋人侵侮,何時是了!又想,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今日和朱偈一戰,或勝或負,到底有多大意思呢?唉,都是半截入土的人啦,為爭一口氣,這算怎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