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已過去半年了。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當告訴你!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我隻希望,你能原諒我,能理解我當時的心境。更不要對林平抱有什麼不好的想法……”
當時,地龍的心在猛烈跳動。但他沒說什麼,隻在黑暗中拍拍她的頭:“睡吧!……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貓貓得到肯定的答複,像卸下一個包袱,長舒一口氣,靠在地龍的臂彎裏,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平靜地睡著了。那一刻,她又表現得如此純淨,天真。地龍不能不原諒她。
汽車在中途小站上停了兩分鍾,下去一個乘客,又上來三個人。汽車又在雨霧中奔跑起來。地龍的心裏仍是亂糟糟的。說實在的,就是現在,地龍仍能理解她當時的苦悶和空虛的心境。他願意原諒她。怪誰呢?幾年來,無論從哪方麵說,都不曾給貓貓一絲一毫的援助,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苛求她呢?但在感情上,地龍仍覺得別扭!覺得惡心。那是一種從內心深處泛出來的不快!雖然,他自己也曾和花妮擁抱過、接吻過,但那是花妮!而貓貓是屬於他的。他的貓貓被人擁抱了,吻過了,他便覺得受到了侮辱!而且,他更為不放心的是,憑貓貓的性格,保不定哪一天心血來潮,還會和另外的男人擁抱接吻。她是一匹無韁的野馬,不定哪一天就會撒蹄奔去。貓貓的內心永遠是自由的!
不知不覺,他在心裏拿貓貓和花妮、和啞巴相比較。他覺得在易於掌握這一點上,貓貓誰也不如。花妮雖說也潑辣,也調皮,但她心裏沒那麼彎彎曲曲。她那點野味還帶著點兒泥土的芬芳,非常本色。啞巴就更不用說了。不需了解她的內心,僅憑她那副柔弱、憂傷的麵容,就可以斷定,那是個溫順得像羔羊一樣的女子。地龍似乎更喜歡她們。討這樣的女子做妻子,可以一百個放心。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無可挽回。而且,你能後悔嗎?這不僅因為欠著她巨大的債務,巨大的情愛,而且因為自己仍從心裏愛著她!地龍忽然發現自己在重演葉公好龍的故事。當貓貓平麵地、靜止地站在麵前的時候,自己由衷地喜愛她;當她將自己全部袒露,以真實、立體的麵目重新出現眼前時,自己卻又驚慌失措了!……
汽車一路微微搖晃,地龍漸漸睡著了。他夢見貓貓在大街上指著鼻子罵他:“鄉巴佬!——負心賊!……”忽然貓貓又哈哈大笑起來:“快來瞧啊——!這黑小子屁股上有半截子尾巴!……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會跟一隻猴子生活一輩子呀?哈哈哈!……”一街人都圍住他看,圍住他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瞧他的尾巴!……”
地龍驚窘得猛跳起來,撲到前頭的座位上。
汽車猛地急刹車。一條狗慢悠悠地跑走了。地龍模糊看到,好像是黃毛獸的那條豺狗!
柳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