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梔子花開。
青黛眉，點絳唇。母親為我盤起高高發髻，一對綠雪含芳鐲由母親替我輕輕套上，隱去了原先腕間的空洞。侍婢汀蘭小心萬分地與我披上鳳冠霞帔，鍍金絲鑲玉帛，絳紅中遊走的鳳，以一種異樣的風姿仿佛要訴盡傲視獨立的高貴。
鏡中人，紅妝已成。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麵薄腰纖，嫋嫋婷婷。鳳冠沉重，染暈了兩頰，櫻桃樊素口，輕輕淺淺地攜著絲無奈。
母親立在身後，垂首歎了一口氣，那麼輕，似怕驚擾了什麼，“落兒，這後宮，曆來便不是好地方。母親不求你能如何爭寵，隻消安平一生。”
我淺淺笑，說：“母親安心。落兒會謹慎的，隻求平安。”我有話還是未道明。我是太子妃，將來既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這後宮的爭端又如何逃避？
“唉。莫怪你父親，太子素有美稱，你不會苦到哪去的。”母親的容顏印在眼簾中，歲月雕琢，她臉上已毫無豆蔻之色，曾經的風華絕代如今是另一種淡雅的美。
我也不回頭，隻是心裏莫名被勾起千縷愁絲，微微蹙了眉，“母親，落兒的命隻會掌握在落兒手中。”
命運，是個可笑的輪盤。從我出生那刻起，父親便已替我轉好輪盤，指好方向。
我該是恨是怒？
隔過幾重屋簷，便聽的迎親的吹打聲熱熱鬧鬧。
我低語一聲，“來的如此快。”母親便將我鳳冠上的絲穗散垂下以掩麵，待著宮中的主事嬤嬤在閨房外背起我，一步步穩穩地朝大門口停著的彩車而去。
我睜著眼，顧不上別人眼中是什麼神色，隻想再將這竹府看上一眼。
人入彩車，緯簾放下之隙，我瞧見竹府大宅一片光彩，府內親屬都立在門口，畢恭畢敬。父親被擁在中央，半頭華發，一臉倦容。我不忍心，瞥頭望向府邸的東南角。母親執意不出來相送，此刻該是在為我祁福吧。
在那片連綿不絕的紅妝中，在眾人不同的唏噓聲中。我便就此上路了。
一路，執事的、掌燈的、吹鼓奏樂的，好一番喜氣。我卻迷迷散散，一恍是三月之前，那時春色還未盎然。
無意路過書房，門虛掩，傳來母親淩亂的琴音。
是那曲《漢宮秋月》。
我駐足了，扶著窗欄欲讀懂母親的悲傷何處而來。
曲未盡，卻急急的停住了，隻聽一聲破音。弦斷。
“一定要這樣麼？”母親壓低的聲音，顯得更為顫栗虛弱。
“齊家有安妃後盾，日益猖狂。我雖貴為宰相，可朝野中有國舅與齊家，也處處受製。若落兒當真做了太子妃，這路也便好走多了。”父親的聲音是蒼老的，而我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