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時被稱為“中國頭號大酒鬼”的劉伶。他自稱“一飲一斛,五鬥解酲”,可見酒量大得嚇人。他在當建威參軍這個不大也不小的官時,常常坐著馬車,拎著一大壺酒,讓人拿著鐵鍬跟在後麵,說:“我如果喝死了,在哪喝死的就埋在哪。”不過劉伶並沒有喝死,而且既沒有喝成肝硬化,又沒有酒精中毒,倒是喝出不少讓人發笑的故事。據說,劉伶有一個毛病,就是喝醉後總要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當然是在自己屋裏,但是這在當時也是有傷大雅的行為。劉伶身為“竹林七賢”之一,又寫過一首《酒德頌》,可他不但不賢德,反而很瘋癲,活像一個老頑童。
同屬“竹林七賢”的阮籍也十分了得。阮籍生活在魏晉政權交替之際,一方麵對曹魏集團的驕奢腐敗深為失望,另一方麵又不肯依附偽善陰險的司馬集團,內心充滿矛盾。他時常駕車出遊,隨意而行,走到路的盡頭,就痛哭而返;在家則借酒避禍,遠離是非。據說醉酒時間最長的一次竟達六十多天,讓後人望塵莫及。其實他在半醉半醒之間,心情痛苦不堪。
東晉的陶淵明雖然官運不亨通,隻作過80多天彭澤令,但當官時,衙門有公田,他下令悉種粳以為酒料,連吃飯的大事都忘記了,還是他夫人力爭,才分出一半公田種稻。後來他“不為五鬥米而折腰”棄官歸田,飄然而去,便賦《歸去來兮辭》。當他回到四壁蕭然的老家,最初使他感到欣喜的是“攜幼入室,有酒盈樽”。棄官就無祿,喝酒就成了大問題,怎麼辦?在《五柳先生傳》中寫到“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飲輒盡,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看來為了酒,也就顧不得麵子。值得一提的是,他還饒有興致地寫下一組以“飲酒”命名的詩作,最有名要數第五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佳句。回歸田園後的陶淵明自食其力,雖生活艱辛,卻活得坦蕩自在,這真是人生的一種境界。
酒可以刺激神經,產生靈感,喚起聯想。二十多歲即位列“初唐四傑”之冠的王勃,據說在寫《滕王閣》七言古詩和《滕王閣序》時,先磨墨數升,繼而酣飲,然後拉起被子覆麵而睡,醒來後抓起筆一揮而就,一字不易。翻開中國藝術史,可以看到,許多藝術家也把酒作為情感宣泄的媒介和藝術靈感的催化劑。唐代書法家張旭“每嗜酒大醉,呼叫奔走”,甚至“以頭濡墨而書,既醒目視,以為神,不可複得也”,因此被稱為“張癲”。他喝醉後留下的書法墨跡如《古詩四帖》,確實如疾風迅雷,滿紙雲煙,成為草書的藝術精品。
唐朝許多大文人都是嗜酒者,首推“詩酒兩仙”的李白。李白一生熱愛自然,向往自由,放浪形骸,桀驁不馴,成為盛唐氣象的主要代表。關於他的酒量,李白自己有詩為證:“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也許有人說這是藝術的誇張,那麼請看,他的好友杜甫的《飲中八仙歌》寫到:“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這是何等的豪氣和灑脫!據說李白當年奉詔為玄宗寫清平調時,就是在爛醉之下用水潑醒後完成的。李白有追求功名的理想,但他又不肯摧眉折腰,使他無法立足政壇,因此便浪跡四方,痛飲狂歌,在詩酒豪興中抒發自己的理想、愛憎、憤懣和憂思。遊洞庭時寫下“巴陵無限酒,醉殺洞庭秋”(《陪侍郎叔遊洞庭醉後》),在金陵時寫下“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嚐”(《金陵酒肆留別》),而被流放到夜郎時寫下“昔在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共杯酒”(《流夜郎贈辛判官》)。可見對李白來說,最能激發生命豪情的就是酒,酒已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最有名的兩首古體詩《將進酒》和《月下獨酌》幾乎字字都含酒味,如“人生得意須縱酒,莫使金樽空對月”,“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人遠大的抱負無法施展,隻好借酒消愁,前一首豪情萬丈,後一首則孤獨難遣。郭沫若生前曾做過統計,李白流傳下來的1500首詩作中,有170首寫到飲酒,所以有人開玩笑說,如果把李白所有寫酒的詩拿去壓榨,也許可以榨出半壺高粱酒來。
“詩仙”李白是豪放之人,那麼“詩聖”杜甫應是儒雅之士了,但他對酒的親近也毫不遜色。“安史之亂”中,當聽到朝廷官軍收複河南河北時,杜甫欣喜若狂地寫下“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當住在成都草堂時,杜甫生活清貧而安定,有朋自遠方來,光臨寒舍,他坦誠相告地寫下“盤飧市遠無兼味,尊酒家貧隻舊醅”(《客至》);而當離開草堂,沿長江順流而下,客居夔州,登高望遠,杜甫忍不住老淚縱橫地寫下“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登高》)。三次寫酒,大喜大悲。還是郭沫若做過統計,杜甫傳世的1400首詩中,有300首寫到飲酒,竟然比李白還多一百多首。有一點可以肯定,由於杜甫一生顛沛流離,窮困潦倒,他喝下去一半是酒,另一半是淚,人生感觸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