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夏天,我奶奶生了重病,住在縣人民醫院,幾個叔叔姑姑又都有工作,不能陪床,就請了一個專門在醫院裏幫忙照顧病人的婆婆來照顧奶奶,而我們幾個小輩,就每天晚上去看望奶奶一次,順便給奶奶帶些水果糕點。
記得那天晚上天黑得特別快,浩瀚的夜空漆黑一片,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我打了個車到醫院,住院部在門診部的後麵,中間隔著一個巨大的花壇,裏麵種著各種各樣的花。按理說這麼熱的天氣無論什麼花都經受不住,我家陽台上的月季都卷曲成一團,焦黑昏黃,看不出一絲嫵媚來。可醫院裏的花卻開得特別盛,一團一團,杜鵑、月季、波斯菊,將整個醫院襯托得分外的整潔美麗。
我站在那棟被鮮花包圍著的住院大樓樓下,抬頭仰望,卻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和壓抑,一絲寒意像蛇一般從我脊背上緩緩地爬了上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就像是掉入了一個千年不化的冰窖,冷入骨髓。
就算感覺再奇怪,奶奶也是要看的,家裏人都知道,奶奶得了肝癌,活不了幾天了,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這些小的陪在身邊。
我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住院大樓一般都開有冷氣,我一進門就感到一股寒氣迎麵撲來,令我生生地打了個冷戰。前台值班的護士是認識我的,一邊擺弄電腦一邊笑著說:“小夢啊,又來看奶奶?”
“是。”我勉強笑了笑,右眼皮開始狂跳,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預感,今天晚上這棟樓裏似乎要出什麼事。
“快上去吧,你表姐都來了好一會兒了。”護士似乎在用醫院的電腦聊qq,連頭也沒抬。
我說了聲謝謝,直接走到電梯邊,按下一樓的按紐。電梯顯示停在四樓,在我一按之後才慢慢悠悠地向下滑行。就在這個時候,坐在前台的護士突然抬起頭,大聲說:“小夢,你記著,如果電梯裏有人問你時間,你絕對不能說。”
“什麼?”我疑惑地看著她,電梯門突然叮地一聲開了,我撓著腦袋走進去,心想這護士姐姐今天是怎麼了,看起來怪怪的,似乎有哪裏不對,但是到底哪裏奇怪又說不上來。
我搖了搖腦袋,不再去胡思亂想,按下了到七樓的按鈕。
今天的電梯似乎特別慢,還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我不禁有些害怕,要是電梯爬了一半壞了怎麼辦?我豈不是要一個人關在這鋼鐵盒子裏?
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突然叮地一聲,電梯猛地停了下來,門嘩啦一聲開了,嚇得我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沒事吧?”進來的是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脖子上掛著一隻聽診器,看見我滿臉的冷汗,說,“是不是什麼地方不舒服?我幫你看看。”
“不,不用了。”我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心下暗暗鬆了口氣,幸好進來的是個醫生,要是個白衣女鬼我就死定了。
我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這麼多年的唯物主義教育真是白受了,居然相信世界上有鬼,看來真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我突然輕鬆起來,抬頭看了看電梯上的樓層顯示器,才發現剛剛停在了二樓,現在正緩慢地往上升。
“這電梯今天是怎麼了。”那醫生看著樓層之間跳動著的比烏龜還要慢的紅色光點,說,“怎麼這麼慢,九樓還有個病人等我去做檢查呢。”
“別急。”我連忙說,“再慢也就幾分鍾的事情,來得及。”
“約好了八點的,可不能遲到。”他抬起手,看了一眼光禿禿的手腕,有些尷尬地說,“我的表忘戴了,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我一震,看著他那張年輕的臉,突然想起進電梯前護士對我說的話,如果有人問我時間,絕對不能回答。
背上又傳來一絲徹骨的寒意,我打了個冷戰,覺得手腳一片冰涼,好久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也沒戴表……”
醫生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突然電梯一抖,又停了下來,這次是四樓。
四樓?
我的心停跳了兩秒,一個非常不吉利的數字,一個非常不吉利的樓層,難道……
門緩緩地開了,外麵站著一個穿著病服的老人,低著頭,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醫生,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按下了到六樓的按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