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馬傑又一次提到了劉長江,李卓更覺得異常了,官場裏一貫喜歡用暗示,馬傑突然用起了明語,這就更加說明了劉長江與汪大同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馬傑直接將問題撂了出來,就是想從他這兒討個明白話。越是這樣,李卓越發的謹慎起來,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說道:“馬隊長想哪兒去了,劉市長什麼也沒交代。”
“真的沒有嗎?”馬傑一邊問,一邊觀察著李卓的表情。
“真的沒有”,這倒是事實,李卓回答的很坦白。
“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馬傑狠狠的吸了口煙,將前天晚上劉長江“暗示”他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李卓。
聽馬傑將話講完後,李卓被驚呆了,嘴裏一直感歎著兩個字:“天呐……”,沒想到自己老板和汪大同還有著這樣一段故事,更沒想到的是,劉長江居然“暗示”馬傑,要他想辦法弄死汪大同。看來,汪大同的預感都是真的!
馬傑看著李卓的表情,再次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這個李卓確實不知道劉長江跟汪大同之間的陳年舊恨,隻是受命而來督促自己辦事的,現在他知道了這事兒,就跟自己是一根繩上拴的螞蚱了,要弄死汪大同,你李卓也得是我的同夥,如果你不想參與,我馬傑更有理由推脫。
剛得意了沒幾秒鍾,馬傑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萬一他回去請假了怎麼辦?他兩頭不得罪,回去一請假躲開了,全當什麼都不知道,最終還得自己但這個責任。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
馬傑的話讓李卓豁然開朗,明白了汪大同淪落至此的來龍去脈。看著馬傑變幻不定的麵孔,自己的心裏也亂成了一團。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從各自口中吐出的煙霧讓兩人互相看不清對方的麵孔。兩個小人物的命運在大人物布置的迷局裏跌宕起伏。
李卓從機要室領了一份文件,一邊走一邊看,忽然問道一股熟悉的香味,不由得抬頭查看,卻見齊帆正站在文印室的門口,彎著腰拿鑰匙開門,穿著牛仔裙的屁股翹挺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把。
李卓四下看了一眼,時間尚早,走廊裏沒有其他人,剛要伸手去摸,卻被齊帆猜透了他的意圖,臉色一紅,卻擺出一副正經模樣,正經的向李卓打起了招呼:“李主任早上好。”
聽到齊帆如此正式的說話,李卓不由的愣了一下,嘴上也條件反射的用語言正式口氣回答道:“齊科長早。”
打完招呼之後,二人都覺得很尷尬,官樣話語將兩個人的感覺生生的拉出了一段距離。李卓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揚了揚手裏的文件,未說話,對齊帆點了點頭上了樓梯,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齊帆看著李卓的背影發了會呆也進了文印室。
回到辦公室後,李卓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文件,一並朝劉長江辦公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回憶昨天馬傑說的那些話,心裏捏了把冷汗,得虧當時沒有直接去找劉長江,否則還弄巧成拙了。
李卓走進劉長江的辦公室,劉長江正凝神站在窗戶前吸著一根煙,看到李卓進來,劉長江的眉毛跳動了一下,想起了孫海銀告訴他的事,於是想試探一下李卓,看他跟齊帆的關係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他轉身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翻閱起李卓拿過來的文件在需要簽批的地方簽上意見。
李卓看劉長江忙碌了起來,就自己找點活兒幹,拿起劉長江喝空的杯子,將裏麵的陳茶倒掉,又取出冰箱裏的毛尖,先用降到90度的開水溫了一下杯子,然後將毛尖放到衝茶器裏洗了一下,然後才將茶泡上,泡開後將茶倒進了劉長江的杯子,端到了劉長江麵前。
劉長江一邊簽批著文件,一邊瞅著忙和這些事的李卓,總覺這個年輕人還是非常優秀的,是個難得的助手。雖然年齡不大,但做事有板有眼,很是用心。就衝茶這件事來講,他原來用過的人都不及李卓細心,往往是將茶葉直接放進杯子裏,然後水一開就倒進去,那樣的結果是甭管多好的茶,衝出來都一個味兒,苦。可李卓偏偏與齊帆搭上了關係,讓劉長江就產生一種卡了刺的感覺,如鯁在喉,心裏甭提有多遺憾了。
領導選秘書跟年輕人選對象差不多,甚至比選對象還苛刻,選對象多數靠感覺,隻要心裏喜歡那個人就行了,對人品才學要求並不高,而選秘書卻講究的很,不僅德能勤廉文武才識都得是上上之選,還要有悟性、有智商、有情商、有顏色、有模樣、有口才等等,基本來說,能夠進入到廳級幹部視野的秘書,即便達不到人中龍鳳,也得是鳳毛麟角。
李卓基本上具備了這些條件,甚至在文字功底上還要比其他領導的秘書要強一些,但他偏偏跟齊帆攪合在了一起,這樣劉長江很鬱悶,人才難得,美人更難舍。
劉長江見李卓忙完了,於是停了筆,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李卓坐下。李卓沒有坐,站著聽後他的吩咐,沒有一定級別的人是坐不得那把椅子的。
“劉市長,有什麼吩咐?”李卓的態度很恭敬,以前是苦於跟劉長江的關係貼近不了,現在知道了他與汪大同之間的積怨,以及他在暗示馬傑對汪大同下手後,李卓下意識的要保持甚至是拉開與劉長江的距離,因此,嘴裏說的話雖然恭敬,但是很有距離感。
劉長江喝了口茶,由於事先溫過杯,又用衝茶器洗過茶,味道確實不錯,憑口感就能判斷泡茶者手頭上的功夫。劉長江很滿意,放下茶杯後,向李卓問道:“談女朋友了嗎?”
這是劉長江第一次主動詢問李卓生活上的事情,也是領導關心下屬,願意跟下屬接近的一種常用方式。
李卓有點感動,劉長江能這麼問,說明他是想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但他還是對劉長江保持了足夠的警惕:“謝謝劉市長關心,有女朋友了,在日報社工作。”
“哦?”李卓的回答反倒讓劉長江感到意外了,既然李卓回答的這麼坦蕩,說不定他跟齊帆還真是普通朋友,按理說他們都是年輕人,還都在這棟樓上上班,一起出去吃飯唱歌也是件常事,但畢竟都是年輕人,幹柴烈火的,時間長了說不定就擦槍走火了,這種事必須防患於未然。
劉長江決定再八卦八卦:“叫什麼名字?負責那一塊兒的新聞啊?”
“王若琳,負責本地要聞,上次咱們去新城區調研項目建設的時候她也去了,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個頭高高的,瘦瘦的,紮著馬尾辮,她還采訪您了”,李卓突然想起上次去新區調研的時候,王若琳還跟著做了采訪。
“哦”,劉長江想了起來,當時是有一個漂亮的女記者采訪他了,沒想到她會是李卓的女朋友,“我得批評你了,竟然不向組織彙報”。
“嗬嗬,您比較忙,這點事不敢打擾您”。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呀?”劉長江的臉上難得露出些笑容來。
“這個暫時還沒考慮,也輪不到我們做決定,我們兩家是世交,這事兒得由爸媽做主了,我們倆個服從爸媽的安排”,突然被問及婚姻,李卓還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李卓的舉止神色並無異常,而且提起王若琳的時候,臉上滿是幸福。劉長江一邊跟李卓說著,一邊回憶著王若琳,女孩長的挺高,氣質也很好,就是有點單薄,除了沒有齊帆豐滿,長相還要比齊帆出眾一些,估計李卓與齊帆之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想到這些,劉長江難得的跟李卓說了句貼己的話:“好好幹,像你這樣年紀輕輕就提了正科,又在大機關工作,再曆練幾年下到縣裏去,當個副縣長都沒問題。”
李卓聽了劉長江的鼓勵,表麵上很激動,可心裏卻越來越警惕,劉長江怎麼會突然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難道他聽說自己跟汪星是好朋友故意來試探情況的?看劉長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了,李卓向他略一鞠躬,轉身出了劉長江的辦公室。
如果馬傑沒有告訴他那番話的話,李卓這會兒一定會高呼幾聲萬歲,覺得劉長江這人真是不錯,不僅關心自己的婚姻問題,還關心自己的政治前途,能跟著這樣的領導,也是難得的機遇。可一想起他要將汪大同置於死地的目的,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沒想到表麵溫文爾雅的劉長江,內心居然如此狠毒,讓人不寒而栗。
李卓為汪大同的命運感到擔憂。他從小在汪大同家蹭吃蹭喝,每個十天半月,汪大同還會專門交代保姆給他們這幫小家夥做一桌好吃的,買的文具、衣服、玩具,從來都是一人一份,這二十多年的感情積澱下來,汪大同就跟自己親叔叔似的。還有自己的前途,跟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領導,前途真是渺茫的很。
李卓也為自己的前途感到擔憂。劉長江心狠手辣,對人痛下殺手,不留餘地,免不了有一天會犯事,會被人盯上,一旦他翻了船,自己也要跟著遭殃,理由很簡單,因為自己是他的秘書。
秘書是個很尷尬的職業,或者準確的說,是個非常狐假虎威的職業。在某些時候,秘書可以代替領導,替領導行駛職權,而下麵的人,也把他當做領導的替身,說話客氣,態度恭敬。可一旦這個領導下台了,秘書就成了喪家犬,不僅不被人重視,還會被人痛打落水狗,而且因為身上打著前任領導的烙印,很難再被其他領導起用了,如果沒有大的際遇,這輩子基本上就這樣了。
李卓暗自思忖著,劉長江心術不端,做事殘忍,對一個不是官場上的人都下如此手段,可見其心胸是多麼狹窄,跟著他時間久了,自己必受其牽連,等汪大同的事情一辦結,要立即想辦法調離,否則後患無窮。
想完這些,李卓又想起了汪星,他正焦急的等待著消息。李卓犯了難,不知道該怎麼跟汪星說起這件事。想起汪星,李卓又想起了汪大同交代的話,兒子要想盡一切辦法救爸爸,老子又千方百計的交代不讓救,自己的領導要置汪大同於死地,得到指令的馬傑還在動著心眼拉他下水,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腦海裏亂糟糟的,李卓靜不下心來,站起來點根煙踱了兩步,還是無濟於事,想出去轉轉,可劉長江還在這兒坐著。走也走不了,靜也靜不下,李卓躁動的跟關進籠子裏的猴子一般。
正焦躁著,突然看見辦公桌上放著一本佛經,《清心咒》,是前不久王若琳去五台山旅遊時專門給他帶回來的,讓他沒事的時候多讀讀,以達到修身養性的作用。
李卓耐著性子坐了下來,從電腦上找出僧人們吟唱《清心咒》的視頻,然後拿出一本稿紙,翻開經書,一邊聽一邊抄,希望通過聽經、抄經的方式讓自己靜下來。也許是經文起了作用,李卓抄了不到半頁,剛剛那股焦躁就漸漸的消散了。感覺心靜之後,李卓停下筆,仰躺在椅子上,一邊聽著耳邊回蕩的經文,一邊跟著哼唱幾句,心神越來越寧靜了。